從台劇《生生世世》裡的三角戀情　看關係裡的程序正義

目前正在熱播的台視八點檔戲劇《生生世世》主題圍繞在民國40、50年代台灣產婆，以及當時政治、經濟背景衍伸出的故事，很喜歡這部劇的英文片名Born Into Loving Hands，彷彿看到產婆雙手接下新生兒的畫面，感覺非常有愛。對生過孩子的女性來說，聊生產就像男性聊當兵，這部片談到很多生產的話題，很自然地就引起我的興趣，晚上七點多是我家晚餐時間，我有時用完晚餐後，會耍一下廢看一下八點檔，再去洗碗做家事，有一搭沒一搭的看《生生世世》到最近，已經一百四十幾集，剛好看到劇中一段三角戀情，讓我聯想到2014年發生的太陽花學運，以及我身邊朋友的故事。

這段三角戀劇情由劇中幾位主要角色飾演，米可白飾演的明珠，跟曾子益所飾演的英傑，是相愛的情侶，林雨宣所飾演的敏鳳，與明珠是閨密，也同為專業的產婆；敏鳳喜歡英傑，便設計要害死明珠，明珠大難沒死，敏鳳就又設了一個局，把英傑灌醉後跟他發生關係，並因此懷了英傑的孩子，英傑不得已只好跟敏鳳結婚；但婚後英傑很少回家，他是外科醫師，外科醫師本來就非常忙，正好以照顧患者為理由，能不回家就不回家，即使回家也都對敏鳳很冷淡；敏鳳帶著孩子在家跟公婆相處，也有婆媳問題，讓她很不愉快，最近的劇情就進展到，敏鳳懷疑英傑在醫院有其他喜歡的女生，又開始想東想西想辦法搞一些有的沒的事情，總而言之，敏鳳就是劇裡的大魔王；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林雨宣把這位大魔王演得太好了，最近這部台劇的收視率頻創新高，很多網友很入戲，把敏鳳罵翻了。

小時候，我常會在八點檔會看到某個悲情的女性角色對男性角色說：「你就算得到我的人，也得不到我的心。」，我那時候還小，其實不大懂這是什麼意思，但覺得講這句話的那個弱勢者，有一種恨恨的快感，感覺就是，你雖然可以用你的權勢跟力量讓我在你身邊，但我最重要的東西，你是怎麼樣也奪不走的；《生生世世》裡英傑跟敏鳳，就類似這樣，只是性別倒過來，雖然敏鳳的計謀得逞，如她所願與英傑結婚，但英傑回報她的只有冷淡，他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一直都是明珠；這樣的劇情，讓我聯想到太陽花學運裡，被討論很多的「程序正義」。

2014年3月發生的太陽花學運，由學生跟公民團體所發起，是台灣有史以來頭一遭，立法院被民眾佔領，引爆這場運動的是當時國民黨的內政委員會召集人，在議會內趁亂用短短三十秒，讓當時爭議性很高的《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法案強行過關。

我對政治不熱衷，自有選舉權以來，每一次投票，都是依我當時的偏好決定，有時投藍，有時投綠；2014年太陽花運動發生前，我對《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並不關心；立法院被攻陷之後，我才開始關注這個議題；對我來說，《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通過與否都OK，但國會殿堂上的每個法案、每個議題，我認為都應該也必須，經過正當程序的充分討論，因此，我非常認同當時太陽花學運號召的程序正義，認同「沒有程序正義，就沒有實質正義」。

太陽花學運現在已是台灣歷史的一部分，但「程序正義」的邏輯，同時也適用於人與人間的關係，也讓我想起我的朋友E。

E的學歷跟家世都不錯，先生是公務人員，看起來是個斯文的好人，他們剛結婚時，聽說家事都是她先生在做，我們都說E命好，自己原生家庭很好，在家是大小姐，結婚的對象雖然不是大富大貴，但也能讓她在家閒閒當少奶奶；E不喜歡工作，婚後就辭職在家當專職主婦，說是專職主婦，她也沒做什麼主婦在做的事情，就是這天跟這個朋友約喝茶，那天跟那個朋友約吃飯，日子過得很愜意。

E知道自己的個性嬌生慣養，從小就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人，能照顧好自己就不錯了，哪還有本事照顧其他人，婚前就跟先生聲明她不要生孩子，她先生也同意，但她後來還是意外懷孕；第一個孩子出生後，她照顧孩子照顧得很辛苦，她也就更加確定，她只要生這個孩子就好，不要再生了。

但很無奈的，她又再度意外懷了第二胎，她因此非常慎重跟她先生討論，要在生產時，順便請醫師幫她結紮，她再也無法承受有第三個孩子了。她的態度很認真嚴肅，她先生卻每次都打哈哈、揶揄她說，很多婦女想生都還沒辦法生，像她這種母豬體質，是稀有動物，不應該去結紮。

就這樣，一個人很認真很嚴肅，另一個總是不當一回事的耗了九個月，到了快生產時，E很決絕的告訴先生，如果他不認真看待這件事，以後E將不會跟他有親密行為，她上網查過，不要發生關係，就是最嚴謹萬無一失的避孕方式。

她先生沒有聽進去她的最後通牒，第二個孩子出生之後，她立場堅定的不再跟她先生有親密接觸；但她先生受不了，開始頻繁暴怒找碴；E沒有動搖，她先生便開始提離婚，打孩子給她看，對孩子家暴，摔嬰兒、甩孩子耳光，把孩子的臉打到腫起來；對E雖然沒有動粗，也沒有霸王硬上弓，但常在孩子面前對她襲胸，或是當著孩子的面做一些不大適合給孩子看到的舉動、大罵她三字經、五字經......有一回我跟她在捷運上，她那時已四歲大的老大，伸手進她的衣服裡捏她的胸，我們跟孩子說，你不可以這樣喔，孩子直接回答我們：可是爸爸都這樣啊！

E已經離開職場多年，娘家的人住得遠，也怕家人擔心，都只報喜不報憂；顧慮到經濟，不敢離婚，也就含淚含恨忍受她先生的種種作為，但身為人母，先生對孩子的家暴，踩到她的底線，某一次，因孩子換尿布哭鬧，她先生竟把孩子打到大腿瘀青，她拍照之後，隔天傳line警告先生，再有下一次，馬上報警，絕不寬貸。

先生因此收斂一些，但也只是不打出傷痕；E認清，要有後續的準備，她畢竟是知識分子，釐清婚姻相關法令的脈絡後，做好心理準備；後來當她先生再度提離婚時，她已不再強烈恐慌，反而冷靜反問先生，願意付多少代價結束這段關係？

當她不再恐懼時，先生的態度軟化，開始對E非常溫柔貼心，但先生過去的作為，已經讓E死心，在她心裡，這段關係只剩一只契約；她認為，先生的態度轉好，不過只是帶有目的的手段，不是真心待她。

先生發現軟硬兼施都無用之後，又開始不定期暴怒、打孩子；E本來考慮，若先生願意付出的代價夠高，她想結束這段關係，但身邊幾個好友拉住她，要她要從長計議，要她忍耐，在可以的限度內，盡量順服先生。

她本來就是一個很保守很膽小的人，算一算，即使取得夫妻剩餘財產分配權的資產、孩子的監護權，與未來定期的孩子撫養費，都還不足以支撐起她在經濟上的安全感；她聽取好友的建議，跟先生約定每月親密行為的次數，而且除了一般的避孕之外，E在進行時會穿著衣服，她先生也同意了。但每一次的親密行為，E都有強烈的不潔感與憤怒，雖然忍著不對她先生表現出來，卻不知不覺，開始隨身都帶著酒精噴瓶，在家裡不斷消毒先生碰過的地方；先生早上去上班後，她馬上對家裡做酒精大消毒；至於她先生，慾望雖然得到了發洩，但也常抱怨，親密行為後，他感到更空虛。

他們現在在人前，依然是一對看起還不錯的夫妻，但我們幾個好友都知道，E對先生已經沒有感情；她先生現在對她雖然很好，但過去那些年，先生的作為，已經深深刻在她的心底，私底下她跟我們聊起先生時，所流露出來的強烈怨恨，讓我們對她這段關係的後續，都不是很樂觀。

E跟她先生，就像《生生世世》裡英傑跟敏鳳；E的先生跟劇裡的敏鳳，為達目的，無所不用其極；然而，一段關係裡，最重要的內涵——愛的流動，在他們的關係裡是空缺的；表面上，他們得到了他們想要的，實質上，失去的更多。

對E的先生來說，他得到了他要的親密行為，但不過就是約定好的一個月幾次，而且也只是洩慾而已，沒有實質的情感流動，卻因此失去了E的情感跟信任，這是非常難以挽回的；婚齡夠久就會知道，會讓婚姻重傷或不治的，往往都不是什麼大事，而是日積月累堆積起來的不滿跟怨恨；E夫妻的問題，一開始只是「結紮」，這樣一件相對容易解決的事情，但因為她先生，或許是不擅長溝通，或者是托大，認為反正E靠他吃穿，E一定會聽他的，沒有花心思好好跟E溝通，到後來演變成相當棘手的，兩個人的性格與相處問題。易經坤卦說「履霜堅冰至」，剛開始她們的問題只是一層薄霜，用手輕輕一撥就沒了，但因為輕忽或處理不當，演變成難以溶解的厚冰。

以女性角度看這段關係，她先生處理得很糟，如果當初他有用心去體貼E懷孕、產子與照顧幼兒的辛苦，認真回應E害怕懷孕的心情，如果他先生可以不看短期的利益，在處理他對親密的需求時，堅守「程序正義」——用耐心與善意去溝通彼此之間的想法與需求，她們之間的關係，應該不會發展到後續的難解。其實，對大部分的女性來說，能夠擁有她的心，就能擁有她的人，但E的先生似乎不明白這個道理，卻以他在家裡的權勢，得到了E的人，卻失去了E的心，失去了E的信任，「信任」是關係裡的珍貴資產，日積月累才能得到，然而一旦失去，便很難再挽回。

《生生世世》裡的敏鳳也是，用盡心機與手段，總算跟英傑結婚，但英傑心不在她身上，這段關係不過只是一具空殼；而敏鳳本來和明珠與英傑都是好朋友，後來當然是連基本的友善友好關係都難以維持。

就像太陽花學運，雖然當時的執政黨讓爭議的《海峽兩岸服務貿易協議》法案通過，但在通過的當時，卻違反了代議政治政治裡最重要的民主精神跟內涵，也失去了民心，因而把對手政黨推上了後來的八年執政。

「沒有程序正義，就沒有實質正義」，在政治裡如此，在關係裡也是如此，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目的即使達到了，卻極可能失去更重要的實質內涵。

易經的第五卦「需」講需求，飲食男女都是身而為人的需求，需卦強調有孚，才能貞吉，才能利涉大川，走得成功久遠；孚是誠信，人與人彼此之間會有需求，若要滿足自己的需求，需要誠信，我想，這與關係裡的「程序正義」意義是相通的，有程序正義，才能得到實質重要的內涵，實質滿足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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