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麥Style: 與北歐丹麥父子的對話 (下)

2017/11/08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與他們對話的目的,不是想要成為跟他們一樣的國家。事實上,訪談的目的是想要知道台灣跟丹麥怎麼的不同。哪些是我們可以引以為傲的,哪些不同之處是值得我們參考的。在知道我們的差異之後,再去思考,我們想要成為什麼樣的國家。

 

接下來我要談談,與這兩位父子聊到的「教育」與「工作觀」。

 

我問Michael:你認為我們台灣的工程師非常優秀,是不是代表我們的教育很好,能夠向世界輸出優秀的人才?我們的學生在國際評鑑表現很好,比方說PISA 2015的評鑑中,台灣「數學素養」排名第4,「科學素養」排名也是第4名,(不過「閱讀素養」則是23名)。台灣在數學以及科學方面的考試成績,都非常前面,這是代表我們表現得好、教育成功,或者我們其實只是先修呢?

 

Michael想了一下,接著問我,你認為什麼是學習?

 

 

他接著說:對我來說,把子女教育好,讓他們能夠成熟的面對這個世界,能夠獨立自主,這就是他認為教育最大的目的,也是父母最大的工作、責任(job)。

 

所以他的兒子,就坐在他的左邊, 18歲的時候就開始完全的經濟獨立自主。Macus會來台灣,也是靠自己工作,做出對自己負責的選擇。他現在在哥本哈根商學院學習,他的學費也是他自己支付。這是他自己選擇的生活方式。

 

談到父母的工作,父母的「責任」,我就順便問他們的工作觀。

 

我問他們,丹麥是一個擁有豐富社會福利資源的國家,但是怎麼感覺你們還是非常喜歡工作是創業?

 

他的回答還是令我非常驚艷。

 

Michale:我不認為我們喜歡工作,或者說我對工作的定義跟你們對工作的定義不太一樣。我會說我們比較active(活躍)。我們看得比較是「整個人生」。如果你真的對你的工作有熱情,我不認為你會把工作當成是工作,我想我們對工作的定義真的不太一樣。另外一點,在丹麥,我們有高強度的社交生活,我們玩很多運動,而且從幼稚園就開始。Macus在旁邊接著說,他每天一定會到戶外玩一種運動,這是他們從兒童養成的習慣。也是從小就開始熟悉的一種社交活動。

 

Michael:我們認為這也是一種讓學童發展心智的一種方式,所以這都是一種均衡搭配。事實上,我們丹麥人很忙,但是不是你們想像的那種忙。我們總是都在做些什麼事情,他笑道。

 

我接著問:部分台灣人講到工作的時候,總是會想到很長的工時,沮喪、希望趕快下班,你們的說法確實讓我有很不同的衝擊。很多時候也不是沒看過談論北歐模式的書,只是跟你們面對面談之後,感受更深。

 

Michael回我:我談談過去我在韓國的經驗。這些在韓國大企業工作的人,從早上八點做到晚上九點、十點甚至更晚,在他們的上司離開之前,沒一個敢走。對我來說,這是非常沒有效益的。事實上,正是因為這一種習俗與文化,讓他們的工作效率更低。因為如果你提早把事情完成了,你還是不能回去,那為什麼要提早把任務完成呢?對我們來說,只要能夠快速完成工作,我們就可以趕快到沙灘去享受,我們是以任務為導向,我們依照你的表現,而不是依照你工作的時數去評斷工作成就。什麼是效率?不就是你放了多少資源input,產出多少產品或服務output,時間也是一種資源,如果能夠以更少的時間得到更多的產品與服務,有何不可?有些時候你放入更多的時間,無法產出更好的產品,甚至產出更少,那就是不效率了。

 

很不錯的答案,個人挺喜歡的。我最後問了一個開放性的問題:

 

在我們台灣的教育環境裡,念完國中就是念高中,唸完高中就是念大學。這是直線型、升官圖的走法,我們的菁英,一定要建中北一女,台大或者是哈佛,至少我們這幾位總統都是。我發覺到你兒子是高中畢業之後沒有直接升學,反而先到台灣學中文,甚至是在台灣先工作,你怎麼看待這些事?

 

Macus:我們高中畢業的時候,才18或19歲,我不太怎麼知道我能做什麼,我想做什麼,為什麼要讓這四年來定義我?我想要多看看時間再做決定。

 

Michale:我看到Macus在18歲的時候,已經感覺到疲累,甚至厭惡學習。如果你開始感到疲累或厭惡某些事情,你就絕對做不好。現在Macus自己選擇繼續學習,他肯定能夠學得更好,不是嗎?

 

我同意,來自自我非外力動力,永遠能夠使一個人更向前。

 

但是我接下來挑戰他。

 

我問:你們之所以能夠做這些選擇,是因為來自比較富裕,比較發展的國家不是嗎?

 

Michael說:當然或許可以這麼說。但我自己的觀察是,你們的決定很多來自於你們父母的壓力,你們自己也順從父母的決定。你說台灣不發展嗎?你們的基礎建設、各項經濟表現,很難說是開發中國家吧。你們說你們是小國嗎?那是因為你們跟中國比較,我們丹麥才600萬人,對我來講你們很大耶。你們比較的對象有點比例上不太對。談到教育,我另一個兒子現在在仁愛國小學習,我發覺到,其實在他的課堂上不鼓勵發問,這就回到我最開始所說到的,台灣有很多優秀的工程師,我的小孩也好,工程師也好,他們將都會遇到一個問題,他們很難在非既有的知識領域裡面去做突破、探索。

 

我的小兒子如果回到丹麥,他會在任何的科學、數學的考試上面,得到很好的分數。但是他會遇到一個問題,他可能比起同齡的丹麥同學,比較不知道如何安排自己想要學的科目,比較不知道如何安排自己的生活規劃。對我來說,這才是最重要的。工程師當然也一樣。如果我給丹麥、台灣工程師同樣的考卷,而這些考卷所考試的內容,全部都在他們已經閱讀過的教科書裡面,我相信台灣的工程師一定會做得很好。但是如果只要考試的範圍,超越了教科書的範圍,我相信丹麥的工程師,大概會表現得更好。因為我們會不斷尋找解決方法的方式,我們習慣觀察生活週遭的問題。

 

對我來說,教育非常重要,我認為教育必須要是公平,而且免費的。我們丹麥人口不多,所以我們更無法承受任何一個有才能的人不受到應有的教育的代價。教育就是要讓他們有獨自思考,尊重別人的能力。這跟有沒有錢無關

 

我最後問他,怎麼看待我們台灣,有部分人常常會有針對依照聯考(或指考)、學歷、專業主修去評價一個人的看法。

 

他說:用一個人的一小部分的歲月去評價一個人的人生,是非常荒謬的。

 

希望大家喜歡這次的訪談,也希望大家能夠從中學習到什麼。

陳冠廷 Kuan-Ting Chen
陳冠廷 Kuan-Ting Chen
陳冠廷,生於1986年,台灣人。威斯康辛大學麥迪遜校區學士、東京大學公共政策研究所碩士。曾任日本国立社会保障・人口問題研究所訪問學者、野村總合研究所助理顧問,台北市政府主任研究員、國家安全會議助理、非洲烏干達KOKO FARM AFRICA CO.,LTD.創辦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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