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孩子找回與自然共存的能力：以色列的森林幼稚園（2）

談到建園後小孩對於戶外生活的「適應能力」，創辦人Ron提到他在德國時看到大大小小的小孩總是在野外玩得不亦樂乎，有很多屬於小孩創意的活動。但在以色列開辦第一年的森林幼兒園時，比較大的孩子，特別是大班的孩子，常會跟老師們喊無聊，不知要做什麼，玩什麼。就算他們給了引導和示範，他們還是很容易放棄或玩了一下就不想玩，讓老師傷透腦筋，一直覺得是自己專業能力不足，無法好好教導他們。

那一年的春天，除了大小孩的「好無聊」以及一則幼兒園的意外，Ron又去了一所德國森林幼兒園。他在那裡並沒有找到如何處理「好無聊」的答案，德國的老師跟他說，他們從來沒有碰過小孩進了野地不會玩這種事。唯一的可能性是，他的幼兒園才開始，德國的則是已經非常多年，很可能比較大的小孩已經被工業製玩具和平板破壞了他們與生俱來的遊戲能力。如果這是主因，那等這些小孩畢業後，這個問題應該就會自然消失。

那時Ron還半疑半信，結果當年九月，大班的孩子離開後，一直到現在，他沒有再聽到園裡小孩抱怨「好無聊」這件事。中班和小班升上來的孩子自然而然地去協助入小班的新生，並引導新生加入他們的遊戲。但就Ron的觀察，三歲的小班小孩並沒有適應戶外生活的困難度。

從兒童發展的角度來看，小孩三歲後「Game」的概念才開始真正發展起來。和其他小孩開始有互動、合作，角色扮演以及各種想像中的虛擬遊戲。在這個階段如果小孩被塞了太多電視節目或平板遊戲，腦子不用太多思考，自然沒有辦法發展出利用各種自然界物品的創意和想像遊戲。就算如此，Ron的經驗仍震驚了在場不少的老師，開始思考如何更進一步地說服父母在家繼續減少和降低使用平板，以及有什麼取代方案。

將孩子放置於自然環境中，已經不只是蚊蟲咬傷，曬傷，凍傷的問題，而是各式各樣在自然界中可以想像得到的天災人禍都真實存在。

創園第一年的冬天，老師們照例堆起了營火。火堆之外有兩圈的石頭，要求小孩坐在第二圈的石頭上。然而有個小孩在火堆的第一圈和第二圈石頭中奔跑，踢到石頭而滾入了第一圈石頭內部，也就是火堆裡。幸運的是急救快速，小孩只有一隻手臂輕微燙傷，家長也很理解，沒有任何一個小孩因為這則意外而轉學，然而這個意外還是讓Ron失眠了好多天。

後來他們繼續堆營火（不然冬天的戶外真的太冷了）。火堆之外圍了三圈的石頭，嚴禁孩子進到第二圈之中，完全杜絕了小孩不慎跌入火堆的可能性。

Ron談到這裡，我們這些做園長的一起點了頭。哪個帶班帶園的老師不曾在教學時發生過小孩受傷的事情？我在帶班帶園的第一年就曾發生一個跌倒而額頭開花流血不止的小孩，頭上縫了三針。我後來每次看到他額頭上的疤，都覺得愧疚。

禍不單行，隔年的春天一開始，小孩離開基地出遊時，前頭的大小孩翻開了一顆石頭，誤觸蜂窩，後頭的小小孩們在行經時被蜂群攻擊；又是救護車，又是急call父母們。三個被蜂叮咬的小孩在轉往急診室後回家休息，一個星期後又回到了幼兒園繼續上課。

我們一群人聽到這個故事，七嘴八舌地談著要如何避免這樣的意外，像是穿長褲長袖，穿素色衣服，事前看察出遊路線，教導小孩如何翻動石頭等。但大家心裡明白，沒有百分之百安全的出遊，要百分之百安全就是不要出門。

我們幼兒園的小班園長，一次帶小孩出遊走的是他們已經走了一百遍的路線，還是被不知從那裡冒出來的毒蠍咬了一口，送醫後整整在家待了兩週。

「我可是穿牛仔褲喔。」園長這樣說。

森林幼兒園有完整的急救箱，每個老師都受過急救訓練，他們清楚地教導小孩如何面對各種意外和危險；但如果不幸碰到了，就是碰到了。

「我最後只好在新生招生時特別提出這些危險，請父母鄭重思考是不是要把小孩送來這裡，因為我實在無法百分之百保證小孩不受傷。」Ron這樣說。

我聽到這裡，還是要讚嘆一下以色列的誠實與直言。作為一個實驗教育者，他清楚說明了進行這項教育的好處和風險，不避諱曾有的意外和錯誤。我想是因為這樣，他的森林幼兒園一直是一招生就額滿，而且引起了更多人仿效。今年在耶路撒冷和海法，也有人創設了森林幼兒園。

在暖暖的冬陽下我們結束了兩個鐘頭的參訪。回程車上我上司問我，如果有機會會不會把孩子送到這樣的「森林幼兒園」？我跟她說，其實我們的「奇布茲教育」（Kibbutz）教育理念和「森林幼兒園」並沒有差異很大。唯一的差別是奇布茲幼教系統因為發展很久，已有非常清楚的幼兒發展論述和專業，強調的面相不一樣。像是我們的系統強調社區連結，我們會辦理與社區老人中心一起的活動，參觀家長的辦公場合等等，這是森幼比較沒有在做的。

但我很高興去參加「森幼」辦的幼師培訓營，學習野外知識和野外求生；我也很樂意寒暑假讓小孩參加他們的營隊和課程。但如果我居住附近有一所專業的奇布茲幼兒園，我應該是不會放棄的。

「但有不一樣的教育理念且做得很好的幼教存活著，很棒吧？」上司問我。

「當然啊，多元不是以色列一直強調的價值嗎？」我笑了。

笑語之後，我還仍繼續思考三歲後孩子會漸漸失去與大自然共處的本能，以及如何能讓我的孩子們多走入大自然這件事。（就算我住在以色列的沙漠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