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挪威轉型正義看19世紀的種族觀

2018/12/14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二戰過後,上萬挪威女性因曾與德國士兵有過親密關係,而受到挪威社會舉國上下的歧視性對待,在近日紀念聯合國《世界人權宣言》70周年的活動上,挪威首相索柏格(Erna Solberg)道歉曰:「這些和德國士兵有關係、或是被懷疑有關係的挪威女性都是受害者。」、「在這天,我以政府之名,在此致上我的歉意。」

生命之泉計畫

▲ 如George Maas執導的電影《替身風暴》中描述,納粹時期鼓勵德國軍人婚外情、與佔領國女性發生性行為以求源源不絕製造純血統雅利安人。
二戰期間的納粹高官海因里希·希姆萊(Heinrich Himmler),認為挪威人金髮碧眼的長相有助於納粹政權宣揚雅利安人優越論,將優生計畫「生命之泉」(Lebensborn,英譯Fountain of Life)大舉擴張到挪威,此計畫旨在透過挑選父母,產出「種族純粹又健康」的雅利安人後代。而位於挪威的「生命之泉」接生了8,000至12,000名嬰兒,遠高於其他殖民國。
當時「生命之泉」的待產產婦受到良好的食物供給及其他照料,但產後的外國媽媽們卻被要求「讓渡」她們的孩子給德國人撫養。據希姆萊說法:「必須讓他們(生命之泉兒童)脫離壞的環境,把好的血統留給我們自己。」但是如果沒通過嚴格檢測,就會被關到集中營裡做工,或甚至乾脆殺死。
戰後,這些與德軍有關係、被稱為「德國女孩」(German Girls)的挪威女性遭到政府非法逮捕、拘禁,甚至被剝奪國籍,而少數得以歸國的德挪混血孩童直接被轉送到精神病院或領養家庭。小時候就遭挪威母親拋棄、德國父親也下落不明的韓森(Paul Hansen)接受訪問時說:「二戰結束後,我們就被送到精神病院裡面。我後來才意識到這是因為我是德國士兵的孩子。」、「當時有對小兄妹被放在豬圈兩天兩夜,然後他們被用帶有酸性物質的東西洗到皮都破了。院方卻說他們這麼做,是要洗掉我們身上的納粹味道。」
納粹大規模的優生計畫造成無數悲劇,而歷史傷痛隱含的,是現今最敏感的政治不正確,種族主義。
▲ 生命之泉計畫的孩童對希特勒行禮
圖片來源

納粹的「優越人種」

納粹黨鼓吹雅利安民族為最優越的人種(master race),並以部分學者將閃族貶為劣等人類、猶太民族有殺害基督之原罪的論述做為「淨化種族」政策的依據。
雅利安人(Aryan),在大多數情況下意即使用印度、伊朗語族或印歐語系語言的人,屬高加索人。身材高大、淡色皮膚、面長多毛、鼻骨高、瞳孔顏色淺,虹膜多呈淺灰至藍色,髮色多變。此人種細分為北歐人種、阿爾卑斯人種和地中海人種。德國白人多屬阿爾卑斯人種,喜歡把他們的英雄講成藍眼金髮的巨人,但德國的藍眼金髮比例沒有北歐國家多,本文中被稱作「德國女孩」的挪威女性們因此而受害。

張伯倫於1900年出版的《十九世紀的基礎》一書提及對於雅利安民族優越性的精細論證,也是納粹種族主義的原典;同樣推崇雅利安血統的《人類不平等的起源》也成為納粹種族理念的教義問答(Catechism)。

此時期人們主張遺傳的肉體特質直接決定人性、智商、道德等等文化及行為的特性,並主張某些種族的人在本質上比其他種族的人優越,這同樣是歐洲國家開展殖民事業的最大理念。
▲《哈克歷險記》(Adventures of Huckleberry Finn),馬克・吐溫著,
小男孩哈克與家中黑奴吉姆的故事。
圖片來源

殖民時期的種族觀:歐洲中心主義

歐洲中心主義(Eurocentrism),是指從歐洲角度看全世界,並自覺或下意識感覺歐洲之於世界的優越感。歐洲中心論者認為歐洲的文明是世界上最進步最典型的文明、認為歐洲以外的國家都是野蠻的,只能向歐洲學習並模仿歐洲的進步途徑發展。

殖民時期的歐洲強權聲稱自己有「白種人的負擔」,是種對落後文化、經濟居高臨下的視點,以「身為文明強者必須負擔起開化蠻族的責任」作為侵略他國的理由,這種觀點也被視為歐洲中心主義的體現。
從自由主義者狄鮑(Cornelius de Pauw)在1770年時於《美國哲學研究》中的主張,可大略知道當時白人對於其他民族的貶抑思想。他提到:「(歐洲人抵達)三百年後的今天,印第安人還是完全不會思考。他們的基本特質就是愚蠢麻木。他們是如此懶惰,以至於完全無法學習」,美洲原住民「缺乏活力與耐力,性生活冷感而變態、生育力低落、毛髮稀少、壽命短且多疾病與怪癖」。他也宣稱「從合恩角(Cape Horn)到哈德遜灣,整個美洲沒出現過一位哲學家、學者或思想家,值得在科學史上記一筆,或曾經對人類有過貢獻。」

對印第安人及其他民族的偏見,極大程度來自當時歐洲的發展進程。19世紀的歐洲開始自工業革命取得了巨大的經濟效益,經濟實力的雄厚與軍事力量的強大,牢固地奠定了歐洲的霸權地位,對東方的殖民侵略快速展開。印度成為大英帝國的一部分,中國、土耳其逐漸殖民地化, 東方其他國家與地區大多與印度步上一樣的命運,歐洲優勢的時代帶來了歐洲作為世界統治者的地位。《全球通史》的作者這樣寫道:「歐洲的主子在所有大陸上都接受了弱小種族的效忠,認為這種效忠是事物神性的一部分,是適者生存的必然結果。在印度,他們被恭敬地稱為大人,在中東被稱為先生,在非洲被稱為老爺,在拉丁美洲被稱為恩主。」
此時的侵略國一如納粹,認為自己的血脈是生存競爭中的絕對強者。1859年達爾文發表《物種起源》,告訴人們自然界的生物都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的,並提出科學證明。斯賓塞則進一步提出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規律。黑格爾從邏輯上、馬克思從社會歷史上也提出了人類演進的普遍規律,而歐洲正在這個演進的至高點上。
在歐洲強權不斷擴張殖民版圖的同時,知識分子們同樣有殖民他國的優越心理。蘭克,19世紀歐洲歷史學的代表、近代史學之父,曾說:「歷史教導我們『有些民族完全沒有能力談文化』。從全人類的觀點看來,人類的思想只是在偉大民族中歷史地形成的。」於是他的多卷本《世界史》,簡單地敘述埃及、兩河流域的歷史後,便轉到希臘羅馬與條頓民族史,他還提出「印度和中國根本就沒有歷史,只有自然史」、「世界歷史就是西方的歷史」。這樣的觀點也反映出現今歷史教育中史觀的單一,我們學習巴爾幹半島的紛亂事由,卻不著墨太多悠長的伊斯蘭史。
18世紀後的歐洲掌控了近代歷史的走向,十八世紀歐洲的大幅發展令文明推進,卻也同時造成歐洲人的自負,進而帶來了歐洲霸權的殖民劫難。

反思

即便在現今崇尚「人生而平等」的時代,種族主義言論仍不絕於耳。英國利茲大學族群及種族主義研究中心(Centre for Ethnicity and Racism Studies, CERS)的羅教授(Ian Law)認為,現時需要一個全面並有待修正的基本認識和理論框架,才足以了解及解釋地球上發生的種族問題。

消除種族主義並非抹去各民族的文化獨特性,而是在自豪於己身文化之餘,擁有同等的寬容對待其他族裔的人。身為一個黃種人,我們同樣處在「生而為罪」的歧視中,但我們一方面自卑著說英文時有台灣口音,一方面又歧視東南亞移工。期望哪天,我們能自豪於本土的文化,也有包容其他族裔的溫柔。
畢竟,沒有人生來就該被壓迫。
責任編輯:陳采翎 核稿編輯:邱淳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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