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緣政治：西藏問題的癥結

從客觀利益方面考慮。中央政府對西藏地區實行直接管轄對內地其它地區的利益何在呢？

　　內地能從西藏獲得什麼經濟利益嗎？顯然不能，近60的實際情況是內地大量向西藏輸送各種經濟資源。我們現在也看不見西藏能在將來給內地帶來何種經濟利益。即使存有我們現在尚不知道的潛藏經濟利益，也沒有充足的理由說明直接的管轄是獲得這些經濟利益的唯一途徑和有效途徑。

　　另一方面，如果不對西藏直接管轄，西藏會對內地造成什麼經濟損害嗎？我也想不出有什麼經濟損害。唯一可能的是內地主要河流都發源于青藏高原，如果源頭不在自己的直接控制之下，是否會出現什麼不測呢？我以為不會有什麼不測，歷史上，西藏也曾不在中原王朝的管轄之下，也沒出現過西藏通過水而對中原王朝造成損害的情況。再說了，現在世界的幾大河流也有橫穿數個國家的，也沒聽說他們之間因為矛盾而在這上面做文章。況且，幹嗎鄰居就一定會敵對呢？

　　再來看人口方面，內地確實有較大的人口壓力，但是西藏並不是一個適合於內地人移居的地方。如果西藏廣大的地域對減輕內地的人口壓力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那麼顯然將之置於直接管轄之下比它實行自治和獨立的情況下更容易些，雖然它自治或獨立並不意味著它就不接受不歡迎內地人移居到那裡去。既然，西藏並不具有減輕內地人口壓力的作用，那麼顯然這也不是中央政府要將西藏置於直接管轄之下的理由。

　　再來看軍事方面。如果西藏不在直接管轄之下，它會對內地構成軍事威脅嗎？我覺得不會。它人煙稀少，就那麼幾百萬人，組織化程度也不高，所以不管它是自治或獨立都不會對內地構成軍事威脅。那麼，它可能成為其它國家，例如印度，威脅中國的一個力量嗎？我認為也不會。不論從歷史關係還是現實關係來看，它最有可能倒向的都是內地中國，而不是印度。印度對西藏沒有什麼吸引力，也不具備內地中國與西藏在各方面的密切關係。

　　那麼，既然直接管轄西藏對於內地既沒有經濟上的巨大利益， 沒有解決人口壓力和消除軍事威脅的重大作用，那麼究竟什麼才是中央政府要直接管理西藏的根本理由呢？剩下的，當然就是政治因素了，是地緣政治因素。

　　我們先來看人民解放軍入藏。解放軍入藏在多大的意義上是中國對西藏行使主權，又在多大的意義上是要推翻政教合一的「農奴制」呢？我認為後者是主要的，是決定性的，不然就無法解釋為何中央政府要在西藏接著推行政治制度的變革。為什麼要這樣呢？這樣做的意義在於確信執政者選擇的政治制度是普適的，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如果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不去推行與維持這種制度，那就說明執政者對這個政治制度是不確信的，更無法讓內地民眾相信這一制度的無可置疑。所以，執政者一定會將這個制度盡其所能擴大其實施範圍，以讓自己和民眾都確信這一制度是正確的。所以，人民解放軍入藏應該看成是中共「革命輸出」的一個成功範例。

　　可以想像，如果任由達賴在西藏發號施令，如果他維持他原來政教合一的「農奴制」或者竟然搞出什麼民主制度，那無疑是對內地政治制度莫大的置疑。邏輯上，集權政治會強烈要求它的治下具有高度的一致性與均質性，不允許差異性的存在，特別是政治制度的差異性。因為它要求絕對的服從。如果說自由民主制度只是拔除雜草，那麼集權政治制度就不僅要撥出雜草，還要將草修剪得一般整齊。

　　也許有人會問，歷史上自元以來，中原王朝就取得了對西藏的管轄權，為何到清朝對之的管轄都是間接的，而西藏實行高度自治呢，實行與內地不同的政治制度呢？元、明、清都是集權政治，為什麼它們能容忍西藏實施與內地不同的政治制度呢？這就要歸之于它們缺乏現代的組織與技術手段，控制力不夠強大。不是它們不想，而是它們力所不逮。

　　所以，我以為，中央政府要對西藏實施直接的管轄是出於地緣政治原因，也就是它不能容忍在它的治下或相鄰的地理區域出現與它的政治制度相異的自治政權或獨立政權。因為，這會動搖它自己的信念，動搖它的國民的信念，動搖它的政治制度。抗美援朝也是同樣的原因，中央政府不能容忍西方的政治制度出現在朝鮮半島，至少不能出現在與中國接壤的北部朝鮮。

　　我們來看看中國的周圍，現在，在中國周圍並沒有一個與中國接壤的與中國政治制度反差很大的具有影響力的國家。如果說俄羅斯的政治制度算是與中國的相差很大，但由於兩國之間的經濟與人員交往並不是非常密切，俄羅斯並不會對中國產生什麼影響。雖然歷史上，俄羅斯曾經對中國影響巨大，但中國早已擺脫了它。而且俄羅斯曾經對中國的影響也只能算得上外因通過內因而起作用，更重要的是，中國共產黨的馬克思主義的中國化樹立了中國自己的思想權威，早已不是唯俄羅斯是瞻。兩個國家歷史上的數度交惡，也大大降低了俄羅斯對中國的影響力。目前，俄羅斯的道路也還不能稱之為成功，所以，我們看到，俄羅斯政治制度的轉變並沒有影響到中國的政治制度的轉變。

　　以美國為主的西方國家一直在試圖改變中國，想把中國納入其具有共同價值的世界政治體系。對於西方國家而言，它們對中國感到不可預測，感到不放心。它們擔憂中國的強大會威脅到它們的安全，一方面，它通過接觸和拉攏來軟化中國，另一方面又對中國處處防備。它們這樣做並非是沒有理由的。中央政府和西方國家都非常清楚西藏問題在雙方較量中的極端重要性，遠重於臺灣。雖然我並不認為達賴就有願望和有能力在西藏實施民主制度，但如果西藏實現了自治甚至獨立，以他及他的流亡政府多年在西方國家的庇護之下，西方對他的影響肯定巨大。這對中國政治制度的打擊將是致命的，所謂堡壘從內部攻破。中國收回香港和澳門並保留容納它們的資本主義制度，如果臺灣也如此，都是中央政府的勝利；而如果西藏脫離中央政府的直接控制，則是中央政府的失敗。因為前者是控制範圍的擴大，而後者是控制力減弱。

　　對於達賴想恢復西藏自治地位的要求，我覺得中央政府不會同意，除非它打算在內地也實行地方自治，也就是說它打算改變它的政治制度。如果它沒有這方面的打算和想法，它就沒有理由同意達賴恢復西藏自治地位的要求。但另一方面，如果中國不改變政治制度，最終的結果很有可能就是逼得西藏出去。因為只能給予西藏自治地位，才有可能將西藏留住。不然，就只能將西藏人全部驅趕或者殺掉。在這方面，王力雄先生有過詳細的闡述。

我最後想說的是，維護中國現行的政治制度才是中央政府直接控制西藏的根本原因，內地對西藏無償的經濟輸出和損耗也是在為此付出代價。

2008年4月13日

江上小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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