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生命的歷程中,角色的轉變是一種挑戰,也能是一種自我療癒的方式。作者張郅忻,因為「母親」的身分,體會養育生命的奧秘。兒子「安古」成為一個契機,讓她藉由照顧者的角色,以最純粹而真實的視角,回顧自身成長時所經歷的一切。
路途之中,不論經歷過多少離別與撕裂,作者在孩提時期的那些酸苦,似乎慢慢淡化成為獨一無二的養分,這樣的養分在將來使母愛壯大。作者以「母親」的身分帶領讀者看見「孩子」的成長,也看見「孩子」的母親是必須無條件的付出與犧牲,亦無法避免擔憂與煩惱,一面「擁有」孩子,另一面著手準備「道別」。
在書中,我最印象深刻的一句話是:
奶瓶是沙漏,時間既緩又快地流入他的口,這些卿卿我我的時光碎片將永恆在我感到害怕的黑暗中,反射微微的光亮予我。
奶瓶是沙漏,奶瓶與沙漏之間是時光一去不復返的具體展現,是使生命成長不可或缺的基石。我們長大之後,很難回過頭去看那些與我們相隔太過遙遠的時光,更別提在嬰孩時期,記憶既片段又朦朧的時刻。而這個時期,卻是嬰兒與母親最緊密與親近的時候,身為孩子的「我」作為接受的角色,也許理所當然。但,作為養育孩子,身為母親的「我」,正在經歷的是人生的一場複習。
複習嬰孩時期,那毫無記憶之中,「愛」與「被愛」的感受。奶瓶之中的「奶」是孩子成長的必需品,也是「母愛」最直接的付出和給予。總有一天,孩子會不再單單僅需要奶瓶中的「奶」才能生存,母親或許再也給不起,無法產出孩子需要的「奶」。但是,在餵奶的親密時光之中,這短暫的片刻,是「愛過」的證明。即使時光的流逝,像沙漏的倒計時,分秒不停歇的催促著我們,迎向那未知而不可測的將來。
關於分離這道習題
當作者的孩子安古成長到一定的階段,母子兩人終歸需要面臨短暫的分離。這樣的分離,是母親不能再全職擔任母親這個角色,需要回到職場工作;而孩子也無法安於母親的懷抱之中,他開始能爬、能走,有自己的想法,然後就要去幼兒園適應團體生活。
這樣的分離時刻,以短暫道出永恆。由近而遠帶領讀者回到她孩提時期,被迫與母親分離的現場。從父母離異,母親從作者生命缺席起,作者毫不保留的提及家庭破碎與重組的細節,由父親、繼母、同父異母的手足、叔叔、阿婆、阿公拚湊出親情之於作者的全貌。
在那些小鎮之景、生活的瑣碎之中,作者一點一滴回憶起「親情」的美好,包含祖孫間緊密的連結,與阿婆一同出遊的喜悅,阿公的鬧鈴服務、往返學校與家的接送日常。而在「愛」之中,反而讓「愛」的缺角,顯得更加突兀,難以忽視。正如同在幸福之中,不幸就顯得更加不堪。
母親缺席的事實,是作者無法釋懷的一塊,她在生活之中不斷反覆重播母親離去的背影,她想要抓住些什麼,而那些卻不可得。不論是阿婆、繼母,又或者繪畫老師,她都投射母親的形象在她們身上,她渴望的愛不單單是親情與關懷,而是那些她極欲體會卻無從獲得的─「母愛」。母親在她生命之中具有無可取代的重量,因為她所認定的母親只有一個,也就是離她而去的那個。
奶瓶與沙漏
沙漏中流逝的沙,倒也像獲得的沙一樣。當初不曾獲得的,並不代表在未來無法給予。在這本書中,作者在進與退之間,將沙漏由直轉橫,讓現在成為過去與未來的緩衝。橫躺的沙漏,是靜止的。不管在沙漏的兩端,是失去的多或者得到的多,「愛」都是在生命中流動。也因為如此,作者是擁有孩子的「我」,也像是孩子狀態的「我」,她既身為母親,卻依然保有孩子般單純的目光。
在生活之中,有許多的無奈,有許多想得到而不可得。作者的母親也並非「不愛」她,才在她的生命之中缺席。或許是帶著愛卻不斷的被迫與之道別。有些原因無法追究,甚至也無從追究,更會在不久的將來,被時間沖淡得不著痕跡。安古與作者的分離,作者與母親的分離,短暫與永恆,是能夠類推互比,而後釋懷的。
作者張郅忻在《孩子的我》中,拾起奶瓶,推倒沙漏。帶領讀者回到孩童時的純粹,領會身為人母的喜悅與艱難。在道別之中,將生命之書隔開為兩個時期,雖談道別也將其收攏、排列、重疊,以自身經歷告訴我們:就算在未來中分別,也能在回憶中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