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五年級的時候,班上有一位高高壯壯、講話很大聲、總愛逞凶鬥狠的男生,一天,班上一位男同學跟女同學在後面走廊發生激烈的口角,在大夥兒還沒搞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時,他自以為像閃電俠拯救世界一般地降落,擋在入口的地方霸氣地怒斥大家不准靠近,我被擋在他粗壯的手臂外面,看著他忙著阻擋人群卻放任裡面的糾紛越演越烈,我拍拍他的肩膀,他緩緩轉過來,眼睛幾乎要噴出火來,用食指指著我:「是女的你就不要進去!」,這句話之荒謬,竟也成了小學高年級少數殘留下來的畫面,我翻了他一眼白眼,說:「你憑甚麼?」,就自顧自地走進衝突現場。當時的我,對於女性生理上的劣勢還懵懵懂懂,面對衝突反而無畏,這事件成了我小學階段最後幾個畫面之一,彷彿是一個里程碑一般,接在後面的場景就是青春期之後的回憶了。
小學三年級,長直髮戴著紅色髮帶,小小年紀的我已經有了偶包,瞻前顧後地維持著一個小學女生的形象(究竟是甚麼形象?)。每年在兒童節的前後學校會舉行運動會,班上的人分成兩隊,一隊參加大隊接力,一隊參加趣味競賽,跑得其慢無比的我每年都是沒有懸念地被分到趣味競賽組,對一個有偶包的小女生來說,袋鼠跳、兩人三腳是運動會揮之不去的惡夢,也像是魔咒一樣,箝制著我在這個時節總是憂愁的不能動彈。
時鐘再往前撥到搬到大都市前,童年是在屏東南州的蓮霧園,蓮霧園在一所國小的後面,我成天就在樹上跟國小操場邊的磨石大象溜滑梯之間流連往返,國小下課時間我就躲回樹上,耐心地等著上課鐘響,小學生們一哄而散跑回教室,然後我再回到溜滑梯,在一次又一次爬升之後俯衝而下的循環裡,獨享天地都是我的遊戲場的自得其樂,這大概是唯一期待上課鐘響的時期。
蓮霧的最佳收成季節在冬季,大人們忙著挑揀漂亮的果實裝箱時,我就坐在旁邊等著那些被鳥啄過不能出售的瑕疵品,阿嬤說,鳥比人會挑,鳥啄過的才是真正的好貨,事實證明,長大之後再也沒有嘗過那樣的好滋味。
我們都像是沒有當夠小孩的大人,在身體迅速細胞分化時,倉促地把心裡的小孩藏起來,然後假裝我們有好好地跟他道別。
於是偶爾會在我們的放任之下他咨意猖狂;當我們蜷曲在牛角尖裡會看到他歇斯底里而無能為力;或是在困頓過不去的時刻,隱約聽到像孩子一樣嚎啕大哭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