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說文】〈林奕含的離世之問與當代未竟課題〉

2019/11/16閱讀時間約 22 分鐘
從林奕含的離世之問、藝術市場與美學的共犯結構,過渡到當代未竟之業的「謎問」課題。
〈the unfinished contemporary Subject from LIN,YI-HAN who choice death to Expose questions〉
《狗鎮》(Dogville),又名:《厄夜變奏曲》;
由拉斯•馮•提爾(Lars von Trier)執導兼編劇。
「我希望看的人都可以很痛苦,我是個惡意的作者。
房思琪發生這件事的重量是,即使只有一個人,
那個重量就算把它平分給地球上每一個人所受的苦,
每一個人都會無法承受。」
「我希望任何人看了,能感受和思琪一樣的痛苦,
我不希望任何人覺得被救贖。
我要做的不是救贖誰,更不是救贖我自己,
寫作中我沒有抱著『我寫完就可以好起來,越寫越昇華』的動機。
寫時我感到很多痛苦,第一次書寫完成、來回校稿的後來
是抱著不懷好意與惡意在寫。」
「但我所知的就是,已經瘋了的人,不會變成不瘋,
已經插入的不會被抽出來,我所知的就是這樣
我非常痛苦非常生氣,已經吃進去的藥不會被洗出來。」
「我討厭覺得什麼事情都可以和解,我很討厭原諒,非常。之前有關於慰安婦阿嬤的《蘆葦之歌》,或是很多電影都會在結尾放上一個新生嬰兒,象徵新生,我看了就很生氣,很多事情都不能得到新生,死掉的人就是死掉了。」
「我知道站在長遠的歷史來講,確實會新生,我這本書可能有人可以得到警惕,有人也許得到安慰,但我所知的經驗,就是他們沒有了,永遠不敢出門,他發瘋了,如何跟我說有新生?如何告誡世人房思琪成了一個教訓?這樣太殘忍了,我不能和解。」
「我不太願意站在那個觀照長遠、歷史的角度去思考。我知道這樣子很政治正確,我也有能力如此思考,但我不願意。」
──摘錄自林奕含生前接受網站「女人迷」的採訪時談及自己的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我的痛苦不能和解 專訪林奕含:「已經插入的,不會被抽出來」〉
執行編輯 Abby;核稿編輯 女人迷主編 Audrey Ko
「性在社會文化建構和法律強化中,不能公開合法地進入日常談話。
一個人被持刀襲擊受傷了,那當事人會得到身邊人的同情和關照。
一個人的性被侵犯了,往往就是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一旦說出來,會變成自身的汙點,
「誰叫妳言行舉止像蕩婦」、「誰叫妳不小心、
不懂得、沒能力保護自己」之類的指責隨之而來。
而在林奕含個案中,她以文學的形式有尊嚴地說出性暴力的故事,也成為一個指責點。說白了就是「誰叫你在象牙塔里形而上,卻沒有能力對日常生活經歷的暴力說不!」表面上看,似乎是說林奕含沒有接受到恰當的性教育,或者說她受到的教育是以應試為準,以文字建構的理想世界為準,缺失了家庭教育和社會教育,沒有成長為一個完整的、全面的人。

先不論這是否屬實,實質上,這還是在指責受性侵者「不夠好」,沒有「好」到永遠不會受傷害。更多隱形的指責,將一次性侵永遠地固化在倖存者身上,視其為「一個病人」。
病理化和個人化性侵作為一種社會問題。
一個正常的社會,應該是永遠包容不完美的個人,時刻苛刻不完美的制度結構。
社會批判應該指向我們的教育設計為何不是進行全面的完整的人的教育而只是進行書本的教育。社會批判應該是指向施害者文化和非獵巫具體的個人。有一天,當人們可以正常地像談論刀傷一樣談論性侵的時候,性侵本身帶來的二次傷害——由社會文化制度建構的傷害,就會降低許多,而懲罰施害者、支持倖存者的工作也會容易得多。」
──〈從林奕含到Me Too:話語陷阱與操控政治〉,作者:卡密
圖源自《虐殺器官》,為伊藤計劃的出道作品。
圖源為《美國恐怖故事》。

摘要


林奕含是位26歲的年輕臺灣女作家;在出版了她人生第一部小說的不久後便自殺身亡。小說中的故事影射出種種有關台灣荒謬的「文化病理」現象─誘姦未成年者、厭女文化、歧視、兩性平權的問題,以及年長的男性如何利用權勢與豐富的社會經驗來誘姦未成年少女。
更從文學創作的本體論之「應然性」,質問並批判了藝術與美學「如何」在「市場化」的過程中被扭曲、異化;而成為了壓迫人的共犯結構。

關鍵字


藝術或文化市場與美學的共犯結構問題、當代課題與正義的未竟之業、公民意識、藝術之應然面──真善美的質問VS故事、角色、情節之內容的淫穢性、羶色腥特性的題材內容、「身為書寫者,這樣變態的藝術的欲望到底是什麼?」「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的變態習癖的淵源、感官主義化的文化市場習癖、感官主義式的小說美學技藝加工的要求、讀者需要、「審美之快悅的”變態”的藝術欲望」、「藝術,是否從來就只是巧言令色的?」、重新探問藝術的應然性,並反思其本體論與方法論的問題、揭示藝術作為一種社會介入的生命實踐觀。
本文將從林奕含所叩問的問題出發,嘗試去掘挖出問題背後所隱含的當代課題。此課題是藝術創作者、文化市場之工作者與閱聽眾,或身為一個具有公民意識的閱聽人如何承繼其「遺志」;在悲劇之後,該如何闊步向前──踏尋上另一個更美好的世界之旅的起點。
以下是林奕含所提出的叩問;這些問題間的關係是層疊而遞進的;在內在邏輯與義理上全都是連動、共振的。不僅只是一種文學上的審美觀,必須將之視為林對社會更進一步介入的實踐行動,才能夠紮實的瞭解她叩問背後真正的意圖。
1. 具有感官主義的羶色腥特性的題材內容,在小說的美學技藝加工後,讀者便能從中得到審美的快悅感受;然而此種「明知不可為而為之」的變態習癖的淵源何在?
2. 對藝術之應然面──真善美的質問VS故事、角色、情節之內容的淫穢性(或作者稱之為屈辱式的不雅書寫);前者與後者間巨大的矛盾扞格,是在怎樣的社會脈絡中給淬鍊/產製出來的?
3. 「並不是學文學的人,而是”文學”辜負了她們。」為何是”文學”辜負了她們?
4. 「會不會,藝術,從來就只是巧言令色的?」
5.「身為書寫者,這樣變態的藝術的欲望到底是什麼?」(關於《房思琪的初戀樂園》一書之內容,作者本人也提及過,這是一個簡單的故事,若單就情節論之,則可三言兩語做總結;但為何她要如此地「大費周章」?

不得不說,她的死──並不是她個人的軟弱之故(她的軟弱是社會集體鞭撻的產物),她的死是為了喚醒社會與大眾之良知,是一種「不得不為之」的選擇。(當然,她也能選擇去假裝這世界沒有人以強姦小女孩為樂,假裝她能以豐裕而安穩的中產階級生活,在進口文具、星巴克與美女作家光環的身份簇擁下過活。
但她是誠實的人,是還未棄絕對人性之良善潛質的盼望,她更希望能去制止那些在社會黑暗角落中施行獸欲暴行的人。在種種條件與情境狀況的框限之下,她清醒地選擇了用燃燒生命作為代價;書寫了這本遺作,更透過種種叩問來試圖警醒讀者與文化市場的病態、巧言令色以及社會大眾的漠然。她,是被迫做此抉擇,被迫成為殉道者的。

為的是替我們的盲愚、漠然
與巧言令色的虛妄偽善──
贖還「罪債」。


或許,正是我們的盲愚、漠然與媒體環境/文化市場
中承傳已久的巧言令色──
逼迫她走上了絕路……

圖源《霸王別姬》,劇中角色為程蝶衣,別名小豆子、虞姬,由張國榮扮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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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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