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新聞學的特徵,可以說是「碎片化」、「斷裂化」與「去脈絡化」。現在這個網路時代,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每個媒體都變成要搶快、搶獨家、搶即時,餵養給聽眾一則又一則奇奇怪怪的新聞,這個人說了什麼話,那個人又說了什麼話;這些事情既然會被拿出來報導,理論上,那就應該非常重要才對。然而奇特的是:如果我們想把這些東一片、西一塊的報導湊起來,我們會發現,我們拼不出事件的完整圖像,我們不知道這些東一句西一句的話,加總起來對我們而言,有什麼意義。
這是新聞學發展到現在,出現的一種非常奇怪的現象,如前所述,就是「斷裂化」、「碎片化」,以及「去脈絡化」。這種情況,不是沒有人說過,但是始終沒能解決;而它在台灣的情形,又特別顯著,這是非常奇特的。為什麼呢?因為台灣擁有全世界密度最高的新聞機構,但是如果你隨機去問路上任何一個閱聽人,某件事情的來龍去脈,幾乎沒有人能完整回答出來,有的時候,甚至連新聞工作者自己也回答不出來,怎麼會變成這樣呢?在台灣,當代新聞業發展的第一個重大問題是:新聞工作者或新聞業,應該是要傳遞一個事件的完整圖像,並且隨時追蹤這個圖像的最新發展的,但在台灣卻不是這樣,很多事件,東報一塊,西報一塊;今天報象耳朵,明天報馬腿,可是如果說要組合出一個完整的圖像,新聞工作者卻組不出來。證據是:在台灣,許多的事件,都有所謂的「懶人包」,但這絕大多數的「懶人包」,都不是新聞工作者彙整出來的,而是所謂的「熱心網友」自己整理的。怎麼會是這樣呢?如果我們還認為,新聞工作應該要是一門專業的話,把片斷的事情兜攏,還原全貌,是新聞工作者的責任,而不是熱心網友的責任。反過來說,如果任何一個熱心網友可以對任何一個複雜的事件,做出一篇令人一目瞭然的懶人包,那麼當然大家都會認為記者我也會做,要你幹嘛?然而,目前台灣新聞業的情況,就是這樣:該幹正事的人不幹,就只有讓其他的人來代勞;而如果其他的人可以做原來你應該做的事,那麼就等於你沒有存在價值了,這就是台灣新聞記者為什麼不受尊重的原因之一。
然而新聞記者之所以不受尊重的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已經失去了中立客觀的立場。新聞學之所以要求中立,主要的原因有兩個:一個就是不希望得罪任何一邊,另一個則是要公平呈現兩造雙方不同的內容。但是,在現代社會黨派之爭日益激化的情況下,每一個人都自以為是、自以為義的結果,就會造成「誤把片面當全面」的「瞎子摸象」式後果。這種一偏之見,不論是有心,或是無意,都會影響到事件整體呈現的結果。這個現象不是只有台灣有,似乎已經變成全球新聞業整體的怪象。最典型的特徵,應該可以是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那個時候,幾乎全美國媒體使盡洪荒之力不遺餘力押寶希拉蕊,但是結果卻大出意外。這一點一直到現在,都還是非常值得玩味的現象:為什麼主流媒體竟然無法影響群眾的投票傾向?另外,就算媒體極不看好的川普當選了,世界也沒有毀滅;並且,不管媒體怎麼說川普是個自大自戀狂,白宮及國務院是多麼紊亂無序,美國卻仍然運作如常,政府也並沒有失靈。當然,唱衰川普的媒體在這三年中,並沒有減弱他們的力道,可是川普的聲勢並沒有下墜的趨勢,這從兩點可以看得出來,一個就是共和黨內目前並沒有足以抗衡川普的人物,可以出來取代他;另一個則是對手民主黨,不管是參議員華倫,或是前副總統拜登,他們儘管在民主黨初選的領先群中,但他們的聲勢,在目前看來,也不足以壓過川普。尤其是拜登,他曾經當過八年的副總統。如果這樣的從政經驗,還讓他在民主黨總統初選當中落得個苦戰的局面,那麼一些自由派媒體是不是過份美化了歐巴馬執政八年時代的情況,也就是媒體所看到的,跟外在的真實世界不但有落差,而且這落差還不小,所以2016大選,才會這麼大出媒體意料呢?
總之,媒體存在的目的是反映真實,而不是創造真實;民粹可能部份是真實,但人民也不是傻子,否則希拉蕊老早就執政四年了,韓國瑜也不會選得如此辛苦。當媒體的馬賽克只是拼給自己看著爽,但卻拼不出一個真實的圖像時,那才是媒體危機的真正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