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愛情劇《想見你》：蝴蝶的三種意涵

這篇文章寫完於看完１７分鐘片花還有首兩集的「推理魔幻元素的新型態影集」《想見你》，兩部影片可以說取向完全不同，前者呈現了高度科幻框架，包含時空旅行、平行世界等大的概念，或者是一些如大數據人臉辨識，vr模擬等當代實現，後者呈現都市OL的情感生活，包含如何克服男友之死，如何成為更好的自己，這讓我想起蝴蝶。

為什麼要談蝴蝶？首先因為我發現蝴蝶在科幻作品裡的三種意涵可以用來解釋我在這兩類影片中看到什麼，這分別是「意識穿越」、「身心轉化」、「死亡重聚」，而比起「推理魔幻元素的新型態偶像劇」這麼長的分類，我會以「科幻愛情」來分類這部電視劇，而以這三種意涵來介紹並推測接下來的劇情猜想。

首先，在「意識穿越」部分，《蝴蝶效應》（The Butterfly Effect）這部電影裡，片名的蝴蝶指的是那個經典例子「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捲風。」用來表示個體的微小行為，在特定的狀況下可能會造成巨大影響，用來比喻片中主角數次意識回到過去的身體，試圖在特定時間做出改變，以修補悲慘的過去，製造出更好的未來，而這也導致他的大腦出現不正常的生長，因為他同時具有很多個時空的記憶。

而這正是《想見你》裡女主角的症狀，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１７歲還是２７歲，是陳韻如還是黃雨萱，是學生還是OL，但她漸漸的知道，在這突如其來的穿越，自己得做些什麼，以解決陳韻如的愛情習題，以及避免陳韻如被殺死，免得自己也空虛的心靈

在電視劇裡基本是順敘的，但我們其實不知道究竟這兩個角色的關係是什麼，除了長的像之外，他們就像蝴蝶的兩片翅膀，一片拍動另一片也跟著拍，兩人的共享一樣的臉，共享一樣的數字（３２），陳韻如在３２唱片行工作，黃雨萱在３２號公車上再次見到了本該死去的男友王詮勝一拐一拐的在路上行走，神棍的話語變成了預言，在１７分裡片花裡我們也看到，黃雨萱後來又去搭了公車，並在車上睡著變成陳韻如，這就使得本片具有更多操作空間，因為透過夢來進行意識穿越，時間可以被不等量的進行轉換，所謂「黃粱一夢」便是指這樣的科幻概念，你在夢裡可能經歷了功成名就、子孫滿堂，又經歷了明日黃花、家破人亡，然後你死了之後，發現原來你不過是躺在煮黃粱的地方睡著了，而黃粱根本還沒煮好。

當然，雖然第一集主要展現的是黃雨萱的主視角，很多方面的都在展現她的生活，但這也有可能是敘事上的陷阱，畢竟西方極樂園（Westworld）就這樣做過了，我們看到的可能沒有讓我們知道的更多，反而是誘導我們誤解的一個陷阱。乍看共時存在的善良的牛仔「威廉」與冷酷的槍手「黑衣人」實際上卻是不同時間的同一人，這當然是震驚了當時許多觀眾，同樣的《想見你》裡乍看不同時間（１９９９年死去的陳韻如與２０１９年的黃雨萱）但會不會其實是同時發生的呢？

麼可能同時發生？且聽我娓娓道來。

既然１７分鐘片花裡，我們看到一切是ｖｒ模擬的可能，我們怎麼能確定死的真的是陳韻如而不是黃雨萱呢？搞不好是陳韻如變成黃雨萱而不是黃雨萱變成陳韻如？這就讓我們到了蝴蝶的第二個意涵「身心轉化」。

中國古代思想家莊子算是中國最早的科幻作者，也是一個很古怪的傢伙，他構築了一個很奇怪的情境，很久很久以前，一個叫莊周的傢伙夢見自己是蝴蝶，夢久了完全不覺得自己是莊周，然而蝴蝶突然驚醒，又發現自己變成了莊周，他便開始想自己到底是莊周做夢變成蝴蝶，還是蝴蝶做夢變成莊周，變是存在的，然而是誰變誰卻讓他困擾，因為夢與現實的界線被取消了，會不會兩邊都是現實？會不會兩邊都是夢？而重要的是這個能成為莊周又能成為蝴蝶的到底又是誰？依此道出事物相互流變，不同的身體，不同的經驗，但同樣貫通的「我」是「什麼」這問題……猶如1998年的沉默寡言的陳韻如，渴求成為如２０１９年的黃雨萱那樣獨立自主的女性，因為在她生日那天，她在自己暗戀的男孩李子維機車後座，說出了那不該被說出的，生日的第三個願望：

「李子維，我希望有一天我能變成你喜歡的那種女生，然後……你能像我喜歡你那樣的喜歡我……」

這樣的祈願，猶如毛毛蟲期願化蛹成蝶，變成完全不一樣的東西，如同在第一集開頭黃雨萱的夢裡，她看到王詮勝不只離開她，還將她「鎖」在這棟房子內，前者可以做王詮勝死亡解，但後面這個「鎖」的意象，彷彿就是暗示黃雨萱正在「蛹」裡，她正在轉變，而轉變往往是痛苦的。

比如陳韻如看似羞澀而表現的微失語狀態，會不會其實是黃雨萱往回穿越後的副作用呢？別忘了劇裡所提到陳韻如父母爭著要帶走她的弟弟，而「從未提到她」，會不會實際上作為長女的她是作為孤兒被收養來的（非常經典的科幻設定，例如電影《超時空攔截》（Predestination）主角作為「無父母」的孤兒被生下，被丟到另個時空去，換言之她生活的時空並非她出生的時空。）而父母才特別疼愛後來生出的弟弟，造成弟弟的驕縱霸道。（有種狀況是這樣的，父母長期無子女，只好去收養，結果收養一陣子後，突然生得出小孩，造成後來被生出的小孩被溺愛，爬到名分上比他大的姊姊身上。）

那又有沒有可能……會不會不是黃雨萱變成陳韻如，而是希望變成黃雨萱的陳韻如忘記了自己「已經」變成黃雨萱，在撞傷之後，以為自己是變成陳韻如的黃雨萱呢？

於是我們也慢慢不知道，到底是誰變成誰，是如劇情上所展示的黃雨萱變成了陳韻如，還是其實是陳韻如變成黃雨萱，但她忘了，時間被取消了，也被重新連接了，變成（蟲變成蝶）與變回（蝶變回蟲）被取消了，兩個在同一世界（共享時間空間，但沒有時間空間的交集）的個體其真實關係為何，又如何被連接在一起，都是本劇待解疑雲。

而另一組蟲蝶（重疊）關係，則是王詮勝與李子維，特別奇怪的是在宣傳海報上，陳韻如與黃雨宣成疊影狀態，然而王詮勝與李子維，兩個人卻是共用一體，當然

在陳韻如與黃雨萱的記憶裡，王詮勝與李子維性格都一樣陽光調皮，然而第二集卻透過王母向黃雨萱揭露一個王詮勝的陰暗過往

「那是他認識妳之後，才變得愛笑，以前的他別說笑了，他幾乎都不跟任何人講話的。」

「可是阿，認識你之後，他真的變了很多」

而如果王銓勝真的死去了，那個黃雨宣看到的佇著拐杖的，頭髮有些斑白的，如幻影般的「王詮勝」難道實際上是李子維？然而稍作計算下，那２０１９年他也有３７歲了。

我們可以結合第一個意象「意識穿越」以及第二個意象「身心轉化」，會不會那其實是王詮勝的意識，李子維的身體呢？

這些都只是猜測，然而劇情的設計不免引人遐想，這便是科幻有趣之處，科幻的「科」與「幻」就如柱子與豌豆苗，讓豌豆苗有序而自由的生長。

最後蝴蝶的第三個意象「死亡重聚」或許可以推測劇情的結局走向，我想引用「梁山伯與祝英台」（以下簡稱梁祝）來說明，畢竟梁祝裡祝英台也是同時有兩張臉，因為她女扮男裝結識梁山伯，使得他不知道自己愛的到底是男裝的祝英台還是女裝的祝英台，如同李子維不知道自己愛的到底是陳韻如或黃雨萱，梁祝歷來的結局都是雙方殉情的，而蝴蝶在明代徐樹丕的《識小錄》被加了進來，說是兩人死後化成蝴蝶。如果一個人的意識永遠留在過去，那以現在的觀察者來看，她是不是死了？

這種事當然不是沒發生過，在周杰倫那部《不能說的秘密》裡，後來發現自己根本與女主不同時間的男主角，為了和女主角重逢，就在學校拆毀之際利用音樂教室的鋼琴回到過去。

最後要特別讚賞的是，我特別欣賞第一集裡女主角去別的公司開會時，獨自搭電梯一邊上樓，隨著樓梯上升打開的門也一年一年的逐漸逼近她今年的27歲，一年一年的慶祝她的生日，直到25歲那年男友最後幫她慶生的這一場戲，這樣的作法當然也可以在《全面啟動》（Inception）裡看到，然而同一年裡，我們也可以得到突兀的《返校》轉場，所以在《想見你》裡頭在記憶、夢、幻想、現實四者間無縫接軌的呈現（記憶：體驗過的現實，夢：變形的現實，幻想：未發生的現實，現實：當下受支配的現實）這樣滑順的處理是個好兆頭，因為一部作品的美學水平必然會在劇本之外影響觀者體驗，這是人存在的四面體，看看今敏的《早安》就知道為何他的作品涉及夢但也非常現實。

科幻之難就在於它位於於人文與科學的十字路口，乃是感性與理性的共舞，如何寫的動人而非濫情，寫的新穎而不會艱澀，就要考驗編劇的功力。尤其電視劇與電影的差別在於，電影一個世界觀設定好整部片差不多就演完了，電視劇卻得持續給觀眾引入依附於大世界觀下的小概念，讓為了科幻層面而來的人能保持期待而不會棄追，同時愛情層面，所謂愛情是兩人世界對抗兩人以外的世界。如羅密歐與茱麗葉是如膠似漆情侶對抗水火不容的各自家族。角色的深度必須在更長的距離下慢慢穩定的築造出來，如果只有意料之外而沒有情理之內那是很容易出問題的。

「今年生日，我的第三個願望，是許給你的，那個願望就是，想見你」

就讓我們許願這部國產科幻愛情劇接下來可以趁勝追擊。

終極版片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