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們在路上寫字：專訪道路標線字體書寫達人

文、插畫／陳瑋姿．攝影／董昱

每天穿梭來往熙攘的街道，你可曾注意主幹道路口前地面上的「慢」字、內車道「禁行機車」、機慢車左轉專用的「待轉區」……等字樣？道路上，那些被視為理所當然的日常文字風景，是怎樣被書寫？又為什麼會長成現在的模樣呢？走慢一點，靠近一點，和我們一同窺探道路標線字體的書寫過程吧！

道路標誌字體的設計概念是在用路人安全的首要考量下，考慮駕駛人的特殊視角以及因應行車速度產生的隧道效應而誕生，需具備良好的易讀性與用路指引效果，同時顧及道路法規與當地風俗民情。

易讀性（readability）簡單地說，就是文字能不能讓大腦輕鬆閱讀、有效率地吸收指示標誌或文章想要傳遞的內容。例如：過密的字距與行距，易讓人讀起來有喘不過氣的感覺；過疏的版面編排則容易產生斷斷續續、跳行等不順暢感；富個性的字體，例如：POP 海報體、兒風體等，使用在環境指示系統，易使人分心意識到字體本身的特殊性，中斷資訊接收。道路標線字體在用路人高速行進狀態下，必須有效地傳遞指示資訊，且不干擾用路人的專注力，因此，多使用較為中性的黑體。長 250 公分，寬 100 公分的道路字體，其特殊比例在用路人視角下，看起來反倒像是一般常見的字體。

如果你的名字裡有一兩個字筆劃特別多，小時候練習寫字時，或多或少會煩惱怎麼把這麼多筆劃寫得好看？怎麼塞進同樣大小的格子裡，又不糊成一團？一筆 10 公分的寬度限制，遇上橫／豎劃特別多的字體時，經驗老道的師傅也頭疼。而變體字的出現，就是為了解決這樣的狀況，變體字不同於簡體字，是因應道路該特殊情境而生。然而有些筆劃繁複的字體沒有變體字，例如：彎，師傅寫起來頭疼外，以用路人的視角觀看，上半部因為筆劃多容易糊在一起。有趣的是，大腦可以靠字體外型與前後文快速且正確辨別，也就是俗稱的「腦補」，用路人依舊可一眼辨識「左彎專用」字樣。

筆劃多卻沒有變體字
彎字的筆劃多，上半部六點筆劃之間沒有太多空隙。在沒有變體字的情況下，老經驗的師傅寫起來也是會頭痛呢 !

上窄下長的字體比例
因應特殊長寬衍生出的特有比例，根據師傅經驗這樣看起來「卡水」呢 !

手寫的趣味痕跡
用空拍的視角俯視道路，會發現許多手寫的趣味痕跡，例如：公車的「公」出現了可愛的波浪弧線。

Step 1
煮料
將油、樹脂以及碳酸鈣等原料熱熔至160 度。

Step 2
彈線
在路面彈線，作為寫字依據。

Step 3
清掃道路
清除路面小石子或垃圾。

Step 4
繪製標線字體
通常從筆劃尾寫，若一開始下刀寫橫劃，就要將字的橫向筆劃一次寫完，再寫直劃。這是為了預防油墨未乾壓到。

Step 5
撒上玻璃珠
將玻璃磨碎（行話稱作「玻璃珠」的細粉），撒在剛畫好的標誌上，具防滑、反光功效。

Step 6
澆水
夏天字體乾燥約莫需3 分鐘，冬天 30 秒。

Step 7
收工
全部畫完收工，下料、回收剩餘原料，明天加溫熔煮又可重複使用。

Step 8
驗收
市府檢驗防滑係數、玻璃珠含量與厚度。

實際走訪了三位師傅，分別為入行二十八年的林師傅、入行十五年的康師傅，以及入行五年的高師傅。以下為和師傅訪談內容：

林師傅：誤入歧途啦。退伍後原本要去郵局上班， 朋友說公司缺人，問我要不要去幫忙，說是幫忙，哪知一畫就畫到現在了。

康師傅：嗯，意外啦。

高師傅：康師傅介紹我來的，她是我大嫂。

林師傅：遊覽車的「覽」。

康師傅：優先的「優」。

高師傅：篩檢的「篩」。

高師傅：有啊！固定點巡迴檢查的醫療車，停車格就會有「篩檢」字樣。

林師傅： 呃……好像沒有喜歡的。

康師傅： 我不喜歡寫字。

高師傅： 最喜歡的字喔……（傻笑略過）

高師傅：我寫字很醜啦～

康師傅：我字也很醜。

林師傅：不要叫我寫字啦！

( 師傅不約而同傻笑，然後落荒而逃。)

林師傅：這一行做久了，帶過一、二十個師傅，剛入行大家都是模仿自己的老師，隨著時間畫久了，每個師傅都會漸漸發展出自己的風格。像這個字（指地上某一「慢」字），一看就知道是某某廠商畫的。

高師傅：在苗栗一帶，「慢」字必須避開一般民眾的房屋正門口，據說會帶來煞氣，曾多次遭到居民抗議。

本篇文章出自《貢丸湯》Vol.20「新竹大補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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