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體的界線

來紀錄一下今天發生的事。

咪拎前幾日在公園滑倒，這幾天一直喊背痛，大B替她搓揉了一下，發現好似有點腫起來，建議去看醫生，還替我們找了個女中醫。

她雖然喊痛，可是照樣蹦蹦跳跳滾來滾去，只是外加喊背痛而已，應是無礙。但咪拎一聽到要去找醫生立即興奮起來，在她幻想裡醫生等於身體魔術師，指頭一彈她的病痛瞬間消失。

今天一吃完早餐我們母女就順利出發了。中醫診所在一個偏僻的地方，走上前拉了拉門，鎖的。咪拎指著門鈴，按一下才有人出來開門。進門需要脱鞋，大概是到了個陌生環境，眼耳鼻都提高警覺，手腳動作就慢下來了。

我替她脱鞋，帶到醫生的診療室。女醫生外型亮麗俐落，連珠炮地問咪拎是什麼問題，然後冷不防的，掀起她上衣，拉下褲子，印入眼簾的是咪拎的小屁股。

咪拎臉色一變，瞬間拉起背後的褲子說：【我..我不痛了。】

醫生又連珠炮的講了一堆，我發現咪拎完全不看她的眼睛回答，也不肯讓她觸碰她的身體，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聽不見。我直覺不對，把她帶到旁邊問：【妳是不是不喜歡她拉你的衣服？】小女孩本來緊繃的臉突然鬆懈，眼眶紅紅的點頭。我對她稍微解釋一下情況（啊受傷的地方就在屁股上方，醫生得看一下摸一下知道有沒有問題），但我想她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

就像我認為的，應該沒什麼問題，醫生說按摩熱敷一下即可，所以請另一個按摩師替咪拎服務，但咪拎已陷入抵抗的狀態，對於趴在按摩床上被陌生人摸身體極度反感，醫生一進來她立即坐起來，彷彿一隻在手術台上待宰的小狗，眼眶紅紅的都要哭了。

當媽的挑戰瞬間來臨，我要怎樣解釋這個情況呢？醫生要檢查身體所以我們要讓她看？但我們不是囑咐孩子，不要隨便讓別人碰你的身體。不曾見過的醫生沒有先尊重小病人在先，對她而言就是一個陌生人，瞬間拉下她衣物看屁股，論誰都會不舒服。我也不想說，妳就是要相信醫生，因為不不是所有有高權力的人做事都是對的。小孩也有感受不舒服的權利，我小心，我思索，我走在一條高難度的絲上。

對於後來的按摩師，我直接說，她不喜歡露出隱私部，所以稍微掀開露出患部即可。此時醫生在薄薄的隔間聽見，傳來高聲囑咐：衣服都脫掉！整個背部都替她摸一遍！不然怎麼知道其他地方有沒有受傷呢？

其實，醫生這一連串的動作，就已表現出不尊重病人（或是小孩）的意思。咪拎臉漲紅紅的，眼眶裡已有淚水。按摩師有點驚訝，說年紀這麼小就有這麼強烈的意識，接著只輕輕的按摩了她受傷的部位，沒多久，我就示意到此為止即可。按摩一停，小女孩立即翻身把衣服穿好，還是一臉很難過的樣子，應該覺得她的身體界線被侵犯了吧。

在西方文化裡，他們視小孩為一個小的成人，要觸碰她的身體前，會先看著小孩眼睛，問她叫什麼名字，然後告訴她醫生叫什麼名字，問她怎麼弄傷的呢？給醫生看看好嗎？我可以掀開你的衣服嗎？你告訴我哪裡痛？我可以碰你的身體嗎？這樣，每做一個動作前先詢問病人的意見，最重要的是不把孩子當空氣。

今天見的是個大陸醫生，我想，這中間似乎有文化差異。是不是因為亞洲醫療講求效率，對於病人，尤其是孩子的隱私，也比較不注重。孩子不肯媽媽可以很有效率的罵兩下然後自行掀開孩子衣服給醫生看。然而我們已經習慣白人醫生的處處徵求同意，今天這位醫生擅自掀開孩子衣服的行為，從孩子視角來看是粗暴了點。但如何能讓醫生覺得不難堪，讓她覺得自己進行了點醫療行為（按摩）也要很小心拿捏。

我想，一個醫生要治得好病人，一定要先得到病人的信任。今天雖然是個女醫生，但在第一步就未能取得孩子信任，接下來就沒什麼好說了。

講到這裡，我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某次我背拉傷，大B替我找了個推拿師，當時我自己去而已，那個推拿師按了按我的背，也是叫我脫衣服剩下背心，然後幾乎把我身體都摸過一遍。我躺在那裡其實頭腦裡很清醒也很有很大回音：我不舒服！可是這樣是對的嗎？是不是推拿都是這樣的？只是我大驚小怪？我並沒有反應，也沒有跳起來，但有絕對清醒的意識在看著這件事發生。回家之後我非常難過，覺得自己身體被侵犯了，還生氣的怪大B一番。詭異的是大B依舊去找他推拿 ，一點問題也無。這真的是每個人的身體界線不一樣，推拿師與病人之間也應該要有多一點溝通才是。

在那件事之後我一直很認真在想，這件事已經發生了無法改變，但以後我該怎麼跟小孩說呢？這與病人是否 有防禦能力無關，跟我該不該反應有關，我當時應該跳起來說，到這裡就好了，謝謝你，起身離開，但我也沒有，就算我知道我可能被吃豆腐了，我也無法讓自己站起來喊停。套在身上的是社會的制約，是怕讓對方難堪的顧慮，因此而犧牲了捍衛自己身體的機會。那次經驗更讓我能體會，在權力不對等的情況下，弱勢那方是如何的不能（不知道如何）應對。

今天就讓我遇到這種情況，目睹了孩子遇到別人越線的的反應（反應這麼大表示平日教的有在聽）。我也很感激自己當下沒有push她妥協，沒有緊抓著手逼她就範，有跟她一起面對。

一人一世界，沒有一致的公平和界線，要能不顧一切站出來保護自己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我們怎麼愛孩子也都無法一生保護，也無法替他們承擔傷害。只求每受一次傷，就多了解自己一點。爸媽能做的只是多給一點愛，讓他們覺知，給他們勇氣，願我們的擔憂能化成祝福，讓他們在面對瞬息萬變的世界時，能拉自己一把。

ps小插曲：今天咪拎趴百般不願的趴在按摩床上等按摩師進來時，我為了安撫她，所以手指不斷摸她耳朵，我用食指順著她耳緣畫弄時，突然有股異樣感：一開始以為她是否流汗或是頭沒洗乾淨所以耳緣外側黏黏的，但那股沾黏感並不油，而像是摩擦玻璃的觸感。

你們聽過手指不停摸繞著玻璃酒杯口所發出的嗡嗡鳴聲嗎？我手指竟然從咪拎耳朵傳來極類似的電流，畫繞玻璃杯口的嗡嗡感！我還不確定自己感覺到到什麼時，咪拎突然說：【有buzz sound。】她也感覺到了！我們張大眼睛互視，她緊繃的情緒突然鬆懈，笑了出來，說也奇怪，她笑的時候耳朵又變成正常小孩滑嫩皮膚感。

我繼續畫著，有人接近時，她又瞬間變成玻璃杯耳，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那股電流和嗡嗡聲越明顯。我沒辦法解釋這是什麼狀況，可以說是她身體裡巨大情緒，或者說能量外流，浪漫一點的說法是：我們靈魂共震，產生共鳴了。

請她畫出來今天的感受，結果....（忍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