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超級感動,第一份心海潛探計畫就收到這樣好的方案,是「交換故事」,而且完全符合我原先設想的啊!!(本來有點擔心沒人看得懂我想幹嘛>///<)
第一位計畫官是「依賴著陽光的動物」,他選擇的協助方案是「以生命故事激發靈感(交換故事)」,內容關於家庭帶來的傷害(打罵),並且在「啟航前,我還想說.....」留下一個很好的問題:寫作是自我療癒的好方法嗎?
本文將分為兩個部分:「潛探計畫娓娓道來」、「啟航前,我還想說.....」。兩部分皆先呈現計畫官的文字,然後是我的回應接續。
潛探計畫娓娓道來——交換故事
計畫官的生命故事:來自「依賴著陽光的動物」
不知道你有沒有一個很討厭的人或是說不喜歡?
曾經有一個人讓我打從心底的排斥她,在高中時期時期,不喜歡碰觸到任何有關於她的一切,吃飯時總會把菜夾到碗裡,因為大家都是邊吃邊夾菜……。更誇張的是只要她從我身旁經過,我就會起滿雞皮疙瘩,無法和她靠得太近……。
雖然大家都說愛的教育,但哪個家庭沒有一些打罵?與那些有虐待的人我可能還差遠了,但關於她某些的輕視、無來由的怒火的脾氣、打罵和控制,至今我還是會偶爾的想到,國小那段時間應該是我過得最不開心的時候……與朋友相處得不好,在家同樣覺得很不開心。
從小絕口不提她,曾經讓不少人誤以為我是單親,但聽到那些話的時候我反而覺得好開心;從小時候,我極度的想要離開這個家,直到現在上大學,我到了一個家很遠的地方讀書,一開始還蠻開心的,但是後來想到四年後我還不是得回家?離家與回家曾經讓我感到害怕,到了現在,或許我們之間多了一點距離,因此我沒有像以前一樣這麼的排斥她(或許吧……),但依舊無法和她離得太近,對於她說話的聲音、內容感到討厭。
其實有點不知道該寫些甚麼了,但我記得在心理諮商中說到,人若是一直把自己擺在受害者的角度,或許你會開心有人聽你說,但對於自己的成長卻是沒有益處的,因此後來我並不會去回想,但就在某些想到的時刻,會特別的討厭自己,也討厭自己一而再地提及這些事情,很矛盾吧?哈哈!
——依賴著陽光的動物
我的生命故事
有啊,當然有的,雖然個性上不容易去「恨」,可是,我絕對不是那樣良善的人間天使,我有「不喜歡」的人,也有「討厭」的人,就像世間多數人一樣。關於家庭的不喜歡,也是根深柢固的,更精確的來說,「哀怨」是我對家裡最深沉的情節,就跟「愛」一樣多,甚至更多一點。
【我有資格悲傷嗎?】
國中時念的是鄉下學校的重點班,也可以說是全校最好的班,成績最好,直笛比賽的選曲還是音樂老師特別為我們編的組曲,不負眾望拿到第一名,體育、音樂、作文、朗讀、書法等各個領域都有表現優異的同學。然而,班上36個孩子,家庭不太平靜的還真不少,不像一般人認為的那樣——好班的學生不食人間煙火。說真的,好多人的家庭比鄉土劇還要狗血,有個孩子的家庭為了他的習慣性作弊而鬧到精神科去,一家三口那陣子萬分崩潰;有個孩子的母親突然重病命在旦夕,那平時愛笑的孩子當天趴在課桌上誰也不理;有個孩子的父親出軌,孩子在校想打電話對第三者出氣,卻被母親攔了下來,後來父親浪子回頭變成令人稱羨的模範爸爸……。於是,我時常會問自己:「我有資格悲傷、憤怒嗎?」畢竟,我們家不算是家暴、兒虐啊,家庭結構健全啊,所有的打罵可能都只會被當作「正當管教」吧?現在想來,自己也是個「雙標仔」,那時候有個很要好的朋友,父母也是天天吵,跟我家很像,只是我們家是三代同堂吵作一團,偶爾還有棍棒教育,我都很同情他了,為什麼不能接受自己的感受呢?也許,我們總是對自己嚴苛一些吧。
【我的家庭教育V.S.現代教育觀】
空閒或者是忙得壓力大時,我會看綜藝,可能是很喜歡小孩子的緣故,大多是育兒類、教育類節目。有時候,我邊看邊羨慕這群孩子、欣慰這個年代的教育方式革新,卻也一邊思忖自己的經歷,如果依照這些標準,我們家應該會被留言、評論罵到臭頭吧?如果衣架、「愛的小手(不得不說這個名字很噁心)」都使不得,那麼,我家還用細竹條、皮帶、橡膠水管、雞毛撢子打過,豈不是更不ok嗎?如果雙親不該在孩子面前吵架,我的祖父母、父母、叔叔輪著天天吵,而且在我們讀書的房間吵不停,還久久來一次動手動腳,那又該怎麼說?如果平等的溝通、溫和而堅定的對話才是正解,不容許有自己想法、互動貧瘠到了極點、從未有過內心交流的家庭,是不是大大的不及格呢?每當想到這裡,罪惡感油然而生,遠遠超乎疑惑及憤慨,在我們的教育裡,這簡直是大逆不道,怎麼可以如此忘恩負義?怎麼可以如此不孝地質疑含辛茹苦的長輩呢?
【不存在的秘密】
應該是到了國中,又或者該說是大學(國小和高中的老師比較傾向「要感恩惜福」、「還有人更慘」這套說法),我才知道自己的家庭在別人眼中,亦擔得起「慘」字,師長的同情、憐愛,我感覺得到。甚至,可能是國中、大學的我都「病得不輕」,加上一些經歷和反應,老師、醫事人員隱微地向我探問關於家裡的「祕密」,他們沒說明白,可是他們知道、我也知道,他們想問的是什麼。他們誤解了,誤以為我是家暴、家內性侵的受虐兒,不過,我懂得,那是絕不可能發生的事情,極度保守、死守倫常的家庭,幹不出來。首先,我們家在三合院的一個角落,院裡的住戶不算少,三姑六婆閒來沒事就愛串門,每家大大小小的八卦就像核分裂一般,擴散的速度不是普通的快,一旦哪戶有什麼動靜,隔天必然所有人都得知了。家暴、性侵、兒虐事情一出,鄰居縱然不至於報警,眾人議論紛紛,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你。對於臉皮特薄的家庭而言,犯不著。再來,死板的教育讓人「剛正不阿」、「道貌岸然」,拿我爹來說,年過半百之人,某天由於工作整理到相關資料的緣故,才知道世上有家內性侵這檔事,回到家後便大驚小怪的跟我們說:「竟然有父母、手足會做這種事!」在他過往的認知裡,家裡人都不是壞人。
【不一樣的害怕】
可能吧……在我們三個孩子的心目中、在他人的眼中都是,我們的爸媽是很好的父母,亦是不及格的父母。媽媽對我們的照顧無微不至,盡心盡力想扮演完美的母親,心底卻未能平衡自己的不平衡、忽略自己的需求,所以,溫柔的媽媽有時候會喜怒無常,我們很害怕這樣的媽媽,而天生細膩敏感的我,會覺得媽媽隨時可能不要我,我的「不安全依附」或許就是起源於那種若即若離之感吧?而我和爸爸之間的愛惡交織,更加糾結、強烈及複雜,小的時候對他只有懼怕,即使他是會帶我去書局挑參考書的父親,即使他是會幫我解數學題的父親,都不足以掩蓋我內心瀰漫的恐懼。身為家裡最叛逆的孩子,「竹筍炒肉絲」自然挨得多,國中導師見我情緒總是因此波動,勸他別再打,此後,爸爸就漸漸收手了,直至今日,我們不再因為「說錯話」而挨打,大家還是畏懼言語不容於他,時隔多年憶起,身體仍舊戰慄,心靈仍舊委屈,不知道前陣子我對爸爸說話大膽起來、越加尖刻,是不是由於過去的傷痕依然隱隱作痛?是不是熾熱的火焰依然熊熊燎原?
【被養壞的我們】
也許……也許……理智上懂得爸爸不是故意的,在家庭諮商的過程裡,我也可以感受到他的努力,也知道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與我們交流、不知道如何教育我們,不過,直觀感受上,還是沒有那麼容易原諒、放下吧……。另一方面,我對自己的厭惡感、無價值感亦是幫兇,我的疾病、我的成長遲步是目前最大的心結與煩惱,即使深知這些是種種因素造成的,但是明確的外在歸因(怪別人)總是比較容易,有時候、某些層面上,我會極度埋怨家庭的負面貢獻,前一陣子看的教育節目,有一位老師說:「有些打孩子好多年的家長會抱持不合理的期待:『我現在不打你了喔,你要馬上好起來喔!』」妹妹與我,常有類似的感嘆,他們花了二十年把我們養壞,很多事情不教我們,還阻礙我們自己摸索、探索,卻要我們二十歲時長得跟別人家孩子一樣好。其實,最近家庭諮商的心理師也說過,我們需要過渡期,不可能突然要我們什麼都會,就像當年政府實施垃圾分類,分了幾個階段逐步推行,才有了現階段的細緻。我希望自己能夠盡快長成更好的自己,不再被家庭框架、不再以家庭為由限縮自己。
【逃家】
現在的我還是不喜歡待在家,寒暑假更是會待到非常厭世。不湊巧的是現階段的我,越來越接近「長時間待在家」的危機,無論選擇休學、如期畢業禍延畢,最快兩週後,最慢半年後、一年後,我必然需要面對這件事情,要嘛讓自己有足夠的籌碼(經濟、健康)逃跑,要嘛讓自己能夠身處其中而悠然自得,兩個都有難度,兩個都要學,最理想的狀態還是有能力照顧自己和家人,並且彼此間可以親近、可以獨立。
【承認受傷才能好起來】
心理系念了三、四年了,諮商、臨床一直是我最感興趣的領域,也不斷嘗試將學到的知識運用在自我療癒。學到某個程度之後,遇到了跟你類似的疑惑,到底應該去看過往的那些傷,還是不應該回首蕭瑟處呢?不管是同溫層的討論,或者是課本各學派取向的理論、主張,歧異具存、莫衷一是。現在的我,多了一點學習、多了一點生命經驗,對於這件事有了自己的詮釋(可能也接近部分取向的說法):所謂的活在當下,不是完全不看過去、不看未來,而是不過度憂慮過去和未來,專注於現下的感受、把握現在能做的。無關緊要的過去就讓它過去,影響到如今生活的過去,就需要處理及療傷。將自己鎖定在「受害者」的角色有害,對傷痛視而不見、置之不理同樣無益,因此,「承認自己受到傷害、正視傷口正在淌血」是第一步,經過適當妥善的消毒、上藥、包紮後,還要記得拆除縫線/紗布/石膏,走出陰霾才能真正療癒。對於你我而言,我們都已經意識到自己受傷了,也正在努力幫助自己,所以,我們該做的就是持續適當養傷,然後不要自我囿限、記得走出來。如此一來,我們有一天會漸漸好起來的吧。
願我們都能成為想成為的自己。
啟航前,我還想說……
計畫官的提問和回饋
因為某些原因之下,接觸到了心理諮商,開始了解寫作的力量,有人說寫作是一個開始,療癒自己的開始,但對此我也常常懷疑,寫作真的是一個好的方式?交換故事真的是一件很特別的事!很開心這個機會與你分享我的故事,也期待你的故事,謝謝你~ (故事打到最後,其實蠻好奇你的回應的,請問可以用IG小盒子嗎?或是妳會直接回應在故事中呢?)
——依賴著陽光的動物
我的想法與感謝
系上老師、學長姊、同學於心理領域耕耘,有些亦是患者或患者家屬,卻也擔憂患者的自我書寫變成自我設限,甚至是透過網路、書籍形成同病相憐的群聚效應,讓更多人深陷其中。身兼患者、作者、心理系學生的我,很清楚這個議題是真實存在的現象。
暫且撇除社群、同溫層的部分,在我看來,最核心的不是「能不能寫」,而是「如果選擇用寫作當作自我療癒的方式,『怎麼寫』比較好?」
每種書寫風格對書寫者而言,都有獨特的意義,不過,有一些具實徵研究的書寫方式,可能療癒的目的性會更強一些,例如:心理位移書寫。另一方面,若是能有心理專業人員陪同、引導,當然是最好的,可以讓自我書寫更安全、更有效率一些。我自己的做法是,如果寫作過程有特別的覺察、發現,或者是自己透過寫作尚未能夠安頓好的部分,我會在諮商時間,跟心理師討論。
★平時我自己在寫作,尤其是以療癒舊傷為初衷的文章,我會以下列幾點為原則:
1.避免在情緒不穩定時書寫,因為這可能讓書寫變成耽溺傷痛,也可能讓情緒越發失控、造成危害。
2.誠實,只為自己而寫,盡可能拋開道德規範、他人眼光等的干擾,也不需要像作文一樣起承轉合。
3.減少情緒化的文字,而是帶著自己探索、釐清、闡明內心的感受和想法。敘事、抒情外,最好還能有「後設認知」,簡單來說就是「對想法的想法」──我對自己有這樣的思緒,是怎麼樣看待的?我為什麼會這樣想?這樣的思考內容或模式帶給我什麼?
「心海潛探計畫」的發想,有很大一部份就是為了追求自己的書寫療癒可以符合這些原則,透過和大家對話的過程,讓「跟自己對話」這件事更安全、更有趣,希望計畫官們在提案、書寫的時候,亦可受惠於這個形式。
你的故事寫來四平八穩,敘述、脈絡都很清晰,也有許多的反思,第一篇心海潛探計畫就遇到你,真的是我的幸運,讓我能更好地探索自我。謝謝你陪我玩耍、與我分享你的故事,你真的、真的是很棒、很棒、很棒的計畫官!在此深深向你致意,你的勇氣和真誠,是我所嚮往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