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子說】莊子為何有話不直說

　　2020年3月8日（日），紀州庵「向經典文學致敬－－傳統思想與經典文學」第一講，由顏崑陽先生開題，問莊子也問我們自己：「莊子為何有話不直說？」直說，不好嗎？當時的莊周，為何寧可選擇象徵性的寓言、譬喻，和迂迴難解的辯證性語言來提點世人？難道真如〈天下篇〉所言：「以天下為沉濁，不可與莊語。」所以，嘻嘻笑笑，百般曲折牽扯，就是不想讓讀者馬上讀懂，硬是要我們想破腦袋，殫精費神，還未必能搞通弄懂；要是你脾氣不好，像東郭子一樣，聲沒好聲、氣沒好氣地逼問，莊子都已經搖搖頭說「別問你會怕」了還強迫別人回答，就難免只能得到一個尷尬的答案。

　　顏崑陽先生以「讓我們先弄清楚幾個基本觀念」、「莊子要說的『話』，是『什麼樣』的話？」、「莊子最想說的話，是關於『道』的話」、「莊子用『寓言』說『道』；我們做為一個讀者，應該如何『閱讀』，才能『知道』而『得道』？」和「結論」，循循善誘在座的聽眾，步步穿過莊子思想的堂奧，跨門檻、入斗室，一窺他生白的虛室，從狹縫間看見莊子吉祥止止的廣莫鄉野。

那麼，莊子到底說了什麼？我們又該如何了解莊子之言，化為己用呢？

現在，我們隨意滑開手機，享受網路、智慧手機帶來的便利，無論是上天下地的資料，或是有趣無腦的影片，都在這小小的方格之中，讓我們能脫離工作或人潮苦海，將自我的心靈從喧囂中緩緩划入寂靜的世界中，對來來往往的人群視若無睹、充耳不聞。人人外表都完好無缺，內心卻比支離疏更扭曲孤獨，因為崇拜美麗的外竅軀殼，所以膜拜醫美之王；凡事不願讀書、尋訪專業，只要乞靈於古歌大神，數微秒內就有成千上萬筆資訊飛馳而至。

但是，知識並不等於智慧，顏子說，正因為現在的人擁有太多的知識卻沒有智慧，所以常常犯下可笑的過錯。不信？打開電視新聞，這一則是博士、教授被高中學歷的詐騙集團唬得一愣一愣的新聞；那一則是掌握小老百姓也拿不到的資料的立委諸公，說出笑掉觀眾大牙的質詢。再不信？不妨拿出日記，回想自己一整天，犯下過多少傻到爆表的事，好好地記下來。

所以，顏子又說：

等等，放下你手上的招魂幡，還不到唱「魂歸來兮，去君之恆幹，何為四方些？」的時機，而且也不必要。呼喚莊子，其實就是以我們這顆知己者明之心，去體悟莊子的智慧。顏子說：「『體悟』就是親身進入情境之中，而有所領悟。」而要體悟莊子，我們要先認識現在的生活模式，為何不利於我們體悟？

現在的教育或閱讀習慣，其實只是以「知識文本」來看待、閱讀《莊子》或中國經典，如此永遠也學不到《莊子》或經典中深蘊的智慧，因為知識永遠是一種外在於我、拿來使用的工具，而不是會放在生活中、心中細細玩味的事物。舉例來說，現在如果學會做木工的知識和技術，我們確實可以成為一個木工；但若要成為一個達人，這些知識、技術只是入門款，中間還需要累積經驗、從中反思，將客觀知識沒說的物事，透過身體力行、反覆檢視，滲入身心之中，淬鍊成智慧的結晶，就算面對任何問題，也能以此智慧來面對、處理。

那麼，經典要怎麼閱讀才正確嗎？

顏子說：

顏子說：「大家解《論語》『學而時習之』，往往將『習』解釋成學習，那還是知識性地學；這裡的『習』，是落實，把老師教的學問，落實到生活中。孔子認為學問最重要的，是學、行、思三者要並重，不可偏廢。」

我們讀經典，是要以主體內在精神、心靈去體會、玩味，嘗試在生活中落實，才能逐漸領悟莊子所指引的人生之道；更重要的，是我們要知人、知己也要知機，懂得當下洞察、立即決斷，不能快也不能慢。而我們想要涵養出這些智慧，必須讀經典，而且是正確地讀，才有效益。

那麼，莊子為何不直說呢？顏子告訴我們，《莊子》書中說了三種話：一種是關於指示「客觀事實」的話，也就是史學性語言；一種是關於陳述「抽象概念知識」的話，也就是哲學性語言；最後一種，也是莊子說的最多的，是關於表達「主觀心靈體驗」的話，即詩性語言。我們在每個具體、實在的情境當中，主體都會有感受、感知、領悟，這些內心的感悟不能分享，不能詳細訴諸文字、語言，只能以心默契。

所以，子祀、子輿、子犁、子來四人雖個性不同、出身各異，卻因為想法一致，而相視而笑，莫逆於心；佛陀拈花不語，一眾皆狐疑，大迦葉卻報以微笑；王維夜來彈琴，忽有感觸，揮筆寫成〈竹里館〉：「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獨立的靈魂淡然飄逸，在盈盈的樂音間，穿透時間空間，在我們的心中留下一片清涼曠達的風景。這是詩性的語言，也是我們對經典互為主體性的體悟。

人人皆有此心，單看我們是否願意停下腳步，打開雙眼，張開雙耳，推開心門，重新來聽莊子詩性語言中的言外之意韻，為自己種下智慧的新苗。

紀州庵「向經典文學致敬－－傳統思想與經典文學」的優質課程，歡迎報名。

想了解更多顏崑陽先生的作品與演講，歡迎到顏崑陽文學館拜訪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