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海潛探計畫3:留下我的同時請竭誠愛我,傀儡有一天也能成為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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計畫官的故事

我是一個就大多數人而言,或許羨慕的人,因為從我出生以來,我對語言很有天賦,甚至是數理我都比同年齡的人好上許多,因此我的家長常常給我莫名奇妙的期待,甚至是他們過去做不到的事,希望我達成,我就像個傀儡。但這也還好,至少在我被霸凌之後我是這樣認為的。

國中我搬家了,到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環境,明明都對彼此不熟,為什麼要特別對我懷有惡意,說我考試成績好是跟老師「聊天」來的,我只是和管樂或童軍團的學長或朋友聊天,就說我是破麻、婊子。明明老師們都親耳聽到了、也看到了,不是嗎?老師為什麼不救救我,爸爸媽媽你們為什麼不幫我?

過了兩年,我忍不住爆炸了,那一天晚上我在頂樓割腕兩痕直的、三痕横的,看著血流,我的意識卻沒多麼模糊,於是我跳樓了,再次醒來時我在住院,學校的輔導老師、生教、班導都來看我了,他們的表情仿佛在訴說著又在假了,可以不要給我帶來麻煩嘛。

回學校後老師們一直說是我想太多,不要想那麼多,有事跟老師說不要再自殘或自殺了。但老師,我沒求救過嗎?我曾經相信過學校,可是結果呢?沒有人幫我,你們都在指責我,仿佛加害者都沒錯,被害者才是破壞班級寧靜的人一樣。我好累、好崩潰、好討厭我自己。我真的好想好好活著,我快瘋了,這世界美麗地求我留下,卻又殘忍地逼著我去死。

我的故事

讀到計畫官的最後兩句話,深深有感,我也曾經寫過類似的文字:老天垂憐,留了我兩回,一次是出生個月的高燒,一次是2019年底的血清素症候群。只是,大家總是留我,卻沒有人幫得了我。
計畫官的故事,提到了許多議題,我也在其間看到了許多自己的身影,以下將一一分享所憶起的點點滴滴。

▋不一樣的魁儡

我不是那種會被羨慕的孩子,但是一樣像個魁儡。
在年紀還小的時候,我就隱隱約約意識到自己不是聰穎的孩子,因此,國小中高年級下課時間,我已經將預習、複習當作常態,透過後天的努力來彌補先天的劣勢,通常可以維持在不錯的成績,甚至是被視為top的那群學生之一。然而,長此以往,加倍的付出在他人眼裡變成理所當然,我的人設塵埃落定,怎麼樣也甩不開,所有人都覺得我是「認真」的孩子,因此只要稍稍懈怠(例如:下課時間不在看書、課餘時間讀課外書、回家沒坐在書桌前等等),就會被無限放大,這讓我很痛苦,卻還是不願意讓人失望。
我一直很想跟弟弟、妹妹一樣,跟爸爸、媽媽晚上回家睡覺,但是,從弟弟脫離嬰兒時期,不需要阿嬤照顧後,直到高中畢業,我一直是與阿嬤同房而眠。一部分是房間不夠容納所有家人(不論我們家、阿嬤家)的關係,一方面是書桌在阿嬤家,我必須在那邊孤燈苦讀至深夜。這一直是我心中的一個結,卻是學測前才意識到,但是高中老師勸我學業暫時為重,所以是到了大學之後才有所變化(儘管我和妹妹不常在家)。這個部分,是我的整個童年、青少年期深以為憾的。
傀儡的情形持續到我大一確診之後才漸漸褪去,因為,我再也沒有能力來滿足他人的期待,不過,魁儡的魔咒並沒有被打破,我太習慣在乎他人的看法,太習慣把他人的期盼當作追尋的目標,所以生活中處處是束縛。某個程度上,我自己也是操縱魁儡的共犯。有時候,其實我有能力自己選擇,只是太不習慣、太害怕承擔選擇後的責任。有時候,我會被一句「愛你不會害你」枷鎖桎梏,所以回到乖乖聽話與服從。

▋無形的隔閡

我所就讀的國中不在原本的學區,因此,沒有國小的同學一起進入新學校,所有的人、事、物都是全然陌生的。我在這裡意識到「人際」對我來說始終是困難的──交友容易,維繫難。入學不久,與老師、同學的關係都拓展得非常快,甚至在新生訓練第一天,我便交到朋友,只是當時沒想過,她會成為日後最討厭我的人,許多同學也自然而然地選擇了人緣很好、氣場更強的她。
國二那年,我的身心狀況初現,憂鬱症狀加劇、自傷行為頻繁,老師得知後當然會多加費心,加上我原先就與老師關係不錯,老師給我的愛,說是視如己出、情同母女也不為過,興許如此,讓不少同學很不是滋味。雖說我隱隱約約感覺得到,也覺得對老師、對同學有點過意不去,實際上倒是疲於應對自己的身心症狀,對此無暇多慮,直到有一天讀到那位女孩的文章,才知道同學們可能不僅是吃醋而已,我與老師的情誼已然成為被人討厭的理由。儘管,那不會是唯一的理由,終究還是變成女孩文章的主旨。我的缺陷,使得老師的關懷變質為胡作非為的靠山。
這麼多年了,我一直在思考,為什麼當時會被討厭?是我的因病失控嗎?是我有時候會多管閒事嗎?是我的個性畏畏縮縮嗎?還是……?至今,我仍舊沒有確切的答案。到了高中、大學,我的人際關係就是要上不上、要下不下的,總覺得有一道隱形的玻璃牆,阻隔了我和世界的接近、親密。大家都對我很好,但老是有種自己不屬於這裡的感覺,我可能就是那個格格不入的外星人吧。

▋如果可以好好活著

聽到你墜樓及老師們的態度,一度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論是新聞報導還是患者的自述裡都能讀到類似的故事。這是不是意味著相同的悲劇不斷在重演呢?
我沒有跳樓過,因為害怕摔成半死不活的狀態,活不了,死不成。只是從14歲開始割傷過自己,大學發病後也曾撞頭、藥物過量之類的自傷行為。由始至終,我從來沒有真正想死,只是覺得很痛苦,卻又不知道如何是好。那種全世界都幫不了自己的感覺,是內心最深處的絕望,深沉、晦暗、窒人,如同被墜入深海般飄搖不見底。
性騷擾,是國中時期的我距離死亡最近的一次,碎石地面不斷召喚著我,但是,我知道不能這樣做,倒不是因為生命可貴之類的,而是我與身為教師的母親同校,我不能給她丟臉。事情是這樣的,班上同樣身為教職員子女的一位男同學,經常傳紙條給我,剛開始只是說他和另一位女同學的感情糾葛,我也只是開解的角色而已,漸漸地變了調,他跟我告白,還說在體育課做操時看到我的胸部(你知道的,國中體育服就是長那樣,體操少不了伏地挺身之類的),還說他是「精神分裂」患者,說另一個他和我嘔氣、不理我了……諸如此類的話語,每天都有,弄得我很害怕、很崩潰,但是把紙條一張張交給導師,並沒有獲得處理,宛若石沉大海。我把小小的自己遺留在那個時刻,導師跟那位同學他爸要去打球那刻,我哭喪著臉,他爸只是見怪不怪地說:「你又來囉!」,導師溫柔地笑著摸摸我的臉頰,然後也跟著走了。為什麼…愛我的人也不幫我?為什麼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一個沒事找事的瘋
直至寫到這邊,我看到了不一樣的角度:如果這件事攤開,所有人都會很難堪。我們可能同班同學做不成就算了,他爸有在我媽的班級任教,可能也完蛋了,然後,不論大人、小孩都會承受巨大的壓力且異樣的眼光。也許,對於當時,冷處理就是最好的處理。鬧大成性平事件,就是免不了唇槍舌劍、惡言相向了。
親愛的老師,我的第二個媽媽,您能告訴我真相嗎?

[同場加映]為什麼總是檢討被害人?

基本歸因謬誤(fundamental attribution error)

簡單而言,當一件事情發生在自己和他人身上,我們傾向不同的解釋方向:遇見壞事,都是你的問題,而我是別人害的;遇到好事,只是你幸運而已,而我是真的很棒。

公平世界信念(just world belief)

認知偏誤的一種形式,相信世界是公平、公正的,事出必有因,有因必有果。相信他人出事是因為他們自己造成的,就能安撫自己遭遇類似事情的擔憂。
精神醫療、心理諮商的治療經驗與筆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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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常在想,至今仍然在想,自己兩年前所經歷的,究竟是什麼?這是一件很弔詭的事情吧,我必然知道答案的,至少,世人是那樣定義的,性暴力、性侵、妨害性自主、約會暴力等諸如此類的,可是,我時常感到困惑、矛盾及糾結,最初是不願承認這樣的事情發生在自己身上,後來,變成是「我有資格哀傷和痛苦」嗎?
★方案形式:交換故事 ★本文計畫官:「依賴著陽光的動物」 ★計畫內容摘錄:關於家庭的傷害 「不知道你有沒有一個很討厭的人或是說不喜歡?」 「雖然大家都說愛的教育,但哪個家庭沒有一些打罵?與那些有虐待的人我可能還差遠了」 ★同場加映:寫作是自我療癒的好方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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