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疫情期間，英國國家劇院National Theatre早前於Youtube免費放送由Benedict Cumberbatch和Johnny Lee Miller主演的「科學怪人」（Frankenstein）舞台劇。有趣的是，這部舞台劇的兩位主角會輪番上陣，每日互換角色分別飾演科學家Victor Frankenstein和人造人creature，但我很遲才發現這部影片，因而只看到一版，也就是由Cumberbatch飾演科學家，而JLM飾演怪物的版本，儘管無從比較兩位飾演哪個角色比較好，但把焦點放在故事劇情和構思，我想更能發人省思。
從這部故事當中，我們可以看到人帶著純淨與無的心，來到美麗與醜的世界。當我們遇到善，我們會將它放入心裡，當我們遇到惡，我們也會將它放進心裡。善與惡的交織，要怎麼揉碎，要怎麼形成，在你遇到愛與恨的時候，你的心會告訴你，該用什麼來面對這個世界。
我們從來都不知道，自己為何而生，這並不是我們能決定的。我們被丟棄在世界的染缸，自生自滅，才剛知道該怎麼與世界打交道的時候，又發現我們不知死為何物。
所以我們一路探尋，一路發問，一路尋找人生的答案，但有些問題，不一定會有答案。好比「我是誰」，「我從哪來」，「又該往哪去」，這世界上誰能給你答案呢？
人因為擁有記憶，而有過去、現在和未來，你要怎麼記得，又該如何忘記，人能選擇要記得什麼嗎？Creature他記得自己如何成為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他記得每一次從人群中狼狽逃跑，他記得自己只能在毫無人煙的樹林裡尋找庇護所，他記得他被鞭打，以及被驅逐，他記得他不被人群愛護與接納。
Frankenstein問他，難道一直以來你沒有感受過人類的善意嗎？
「有的，那個叫De Lacey的盲眼老頭子，他教我認字，教我讀書，教我辨認春夏秋冬，教我計算一二三四。」
但到了最後，creature還是把他們一家燒死了。
他再一次遇見對他友善的Elizabeth時，是Frankenstein食言不復活他的伴侶之後。Elizabeth是唯一一個見到他的真面目後，願意與他並肩坐下的人。她問他，你最厲害的是什麼呢？
「我最厲害的是模仿的藝術。我看，我聽，我學。一開始我什麼都不會，我向人們學習，慢慢地我學會了如何墮落，如何憤恨，如何嘲笑，如何羞辱。最後在我主人的腳下，我學會了人類最高級的生活的藝術，沒有任何的生物擁有的，我終於學會了欺騙。」
感受惡意永遠會比感受善意更加令人深刻，同樣的釋放惡意也比釋放善意來得更輕而易舉。因此，我們很常看到孩子霸凌孩子，因為憤怒的情緒需要被釋放，而憤怒所驅使的舉動就會使孩子傷害他人。然而，對人友善並不是人的本性，那是需要經過教育，經過大人給予孩子充分的愛，才能讓孩子感受到善意，進而使他對人友善。在這部故事裡，De Lacey便如是說，「人生來純良，但社會讓人類染上黑暗的險惡，連神都無法讓一個人變好或是壞」。而唯有透過教育，我們才能改變這個社會。
Frankenstein和creature之間的關係，就是父母與孩子的關係。Creature對Frankenstein說，你沒有經過我的同意便把我帶來這個世界，卻在我甦醒之時將我丟下，你對我是有責任的，而你卻沒有做到你該做的事。Creature像是個被棄養的孩子，獨自在這個世界摸爬滾打，直到遇上De Lacey這位老師，他學習了很多待人處事之道，卻也因為自身長久以來經受的欺負和惡意，吸收了來自世界的黑暗面，內心的天使與魔鬼的角斗之下，他還是選擇了用粗暴的方式去報復。
故事來到尾聲，Frankenstein的生命快要隕落之際，creature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驚愕，讓他不自覺吐露對Frankenstein和這世界最真實的內心聲音，便是「我只是想要你的愛」。如此簡單卻撕心裂肺，生命的過程中，很多時候行為並不等同於內心的渴求，有的人因為愛你而控制，有的人因為愛你而放手，有的人因為內心感受不到愛而拼了命地向外尋求愛，有的人因為認為你需要而給予你可能不需要的愛。表達愛的方式有很多，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清楚地將之傳達給對方，於是在這樣的過程中，很多遺憾便發生了。死亡對於creature來說，也是對我們每一個人來說，都是生命的一門震撼教育，如此措手不及，讓我們能直面自己一直以來的恐懼和缺乏，或許唯有在死亡面前，我們才會一夜長大。
讓兩位主演互換角色演出的意義，我想是因為我們的身份是流動的，今天我們是孩子，他日我們也能是孩子的父母，每一種身份的轉換，對每一個人來說都是人生的第一次。很可能活到最後，我們都沒有一次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但殘酷的是，人生也就只有一次，我們無法像舞台劇那樣可以輪番上演，再彼此對調身份，我們只有一次童年，也只有一次成為大人的機會。
要怎麼在自己的人生中，扮演自己，然後扮演好自己，這是人一生的功課。
這是一個悲傷的故事，這是一個孤獨的故事，這是一個愛而不得的故事，這是一個不知愛為何物的故事，這是一個關於生命的故事，這是一個關於死亡的故事，這是一個關於孩子的故事，這也是一個關於大人的故事。
我們不斷在生命當中尋找愛，但其實人是因愛而生的，不是我們忘了，只是大人從來沒有告訴我們。
When I was born, I laughed for joy at the heat of the sun, I cried at the call of the birds. The world was a cornucopia to me. Now, it is a waste of frost and sno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