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陳華夫
哈佛大學和
麻省理工學院(MIT)向波士頓美國聯邦法院提告川普政府,因為移民局2020/7/6日宣布,大學如在今年秋季全部實施遠距網課,國際學生將須離境,也不會核發簽證給尚在境外的申請(國際)學生,這等於全面封殺了國際留學夢。
40年前的臺灣,是「來來來,來台大;去去去,去美國」的留學夢的年代,校園裡,大學生的熱門話題離不開:「哪時候走啊?」
我在40年前的1980年代,把僅有工作存下的家當─300美元─塞在鞋底,就義無反顧的赴美的留學,經輾轉,落腳於
麻省理工學院(MIT)。為了省錢,租屋住在學校邊的「肯德爾廣場」(Kendall Square)。若沿著廣場前的
麻塞諸塞大道(Massachusetts Ave.),向東走約20分鐘,就到了
哈佛大學所在的
哈佛廣場(Harvard Square)。若向西走,經過「哈佛橋」、就可進入波士頓市區、波士頓大學,及
波士頓交響大廳(
波士頓交響樂團與
波士頓大眾交響樂團的駐地)。
而「哈佛橋」下就是寬闊的
查理斯河,沿著河邊修建的是著名的林蔭大道─
懷念大道(Memorial Drive)。我從MIT圓頂羅馬式迴廊的圖書館的頂樓,俯望可見圖書館前的
懷念大道,遙望可見著查爾斯河對岸的波士頓。
我進了帆船碼頭俱樂部,觸目盡是藍眼金髮,短褲裸胸的肌肉男生偕比基尼泳裝身材窈窕女生,一手一隻風帆板,談笑風生,仿若電影裡海灘的畫面,青春又爽眼。不過,卻沒看到黃臉孔的東方人。
迎面走來一位紅短褲裸胸的男工讀生問我:「是會員嗎?」我亮出學生證,並簽字承擔翻船落水的危險。他才勉強的給我上課,講解了基本操作原理與安全規則,就交給我一條船,還上下看我一眼說:「翻船了,就大叫救命!」。
要知道,平底單桅帆船的風帆橫桅桿位置低,當風向突然反轉,風帆即橫掃,駕船者及乘客必須彎腰低頭,閃躲從上呼嘯而過的桅桿,慢了,就被掃下水,成了落湯雞。
這時,忽然迎面急駛來了一面的風帆衝浪滑板,我趕忙左打輪舵,船身順勢畫了個白浪花花的弧線,急忙低頭閃過桅桿,卻瞥見不遠處紅短褲裸胸的救生員,正在撈起一個落水的東方臉孔。
我在校的時候,MIT大禮堂上映了好幾次6小時長的
教父1,2。因為電影太長,在傍晚時分,學生多半來不及吃晚,就拎了個麵包三明治,擠進座位,欣賞這部令人回味、百看不厭的經典名片。
猶記得出國留學前,台灣戒嚴時期的「電檢處」,把關電影特嚴,例如電影
畢業生裡,達斯汀·霍夫曼飾演的大學畢業生,被女友的母親勾引上床,犯了
亂倫禁忌,而電影的中文字幕,把女友的「母親」翻譯成「姐姐」。同樣的,
教父1,2牽涉美國黑手黨、警界、商界、政界的黑幕及暴力火拼,不合社會善良風俗,所以片尾加入中文字幕:「天網恢恢,第二代教父被FBI繩之以法。」華人社會文學、電影向來是道貌岸然的
道德掛帥,把社會的黑暗面藏著掖著,眼不見為淨。
我到MIT留學,還值得一提的
文化衝擊(Culture Shock)是古典音樂。
小澤征爾曾多次錄製
第六號「悲愴」交響曲,我這次在演奏現場,才親身領略了
波士頓交響樂團著名的弦樂扣人心弦的魔力,它把我心口翻騰在波濤洶湧的音海裡,幾度要窒息的要把它掏出胸膛。寫《
活著》及《
兄弟》的
余華說:「在柴可夫斯基的《悲愴》中,既是個人的絕望,也是對整個世界人類的絕望。在藝術裡面,情感的力量是最重要的,它就像是海底的暗流一樣,而技巧、思想和信仰等等,都是海面的波濤,波濤洶湧的程度是由暗流來決定的。」(見《音樂影響了我的寫作》)
在曲終之後,我並無如往常的馬上離去,而是坐在路旁的椅子。皎潔的月光灑滿了一地,诺大離去的人潮,都輕聲細語,衣著裝扮得教養有素,中國有句俗話:「飽暖思淫欲」。但這群美國社會的菁英份子,卻能數小時倘佯在音樂藝術的殿堂裡,多麼不同的文化素養啊!。
從劇院走出來的人漸漸少了,最後走出來的,是身著白色連身低胸晚禮服的女演奏者,及黑色領結白上衣黑長褲的男演奏者,都拎著琴具,淺笑輕言的款款行來,宛如下凡的金童玉女。陣陣心刺不禁泛上心頭,如此人生也曾是我的美夢,曾幾何時,天涯淪落,竟成了美國底層社會,寄人籬下的留學生,美夢自然隨風幻滅。仰首明月,今夕何夕?天上人間,思之哽咽。
川普政府封殺了國際學生的留學夢,至少對臺灣的年輕學子是多了一個不留學的藉口。滄桑40年的留學夢竟落得如此地步,不勝唏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