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海戰記中印象最深刻的,是有個黑影不斷地在追逐巫師格得,不管怎麼逃,總是會相遇,帶著更大的力量朝你而來,愈是害怕和恐懼,愈不勘一擊。
師傅歐吉安對著格得說:「一個人終有一天會知道他所前往的終點,但他如果不轉身,不回到起點,不把起點放入自己的存在之中,就不可能知道終點。假如他不想當一截在溪流翻滾淹沒的樹枝,他就要變成溪流本身,完完整整的溪流,從源頭到大海。格得,你返回戈忒,回來找我;現在,你得更徹底回轉,去找尋源頭,找尋源頭之前的起點。那裡蘊含著你獲得力量的希望。」
我們每個人,也跟格得一樣,有屬於自己的黑影。
你的是甚麼呢?
我搜尋到的黑影叫「不夠好」,各種的不完美。我常常覺得自己是個不夠好的媽媽、不稱職的工作者、不夠努力認真等等。我覺得這樣的「我」,很醜陋,害怕正視和面對它,甚至也深怕被別人看見。我很努力地想要表現好,在自覺做得不好時,就會陷入自責、挫折和無力感,那個聲音是「你怎麼又這樣了呢?你怎麼都不會改變呢?你這樣真的很不好。怎麼做都做不好,我好無助.......」
對於這些想法,又會有多一層的評價,它說「你不應該這樣想阿,你要正面思考,要告訴自己我很好,我就會很好」
有時候會發現,那些肯定句對這個狀態下的我不太管用,就像是穿上天使的服裝,就不會露出惡魔的頭角和獠牙,裝扮天使的我要很努力地把它們壓下去,不管怎樣,他們就是不會消失。
後來,知道了,我真正需要的,是脫掉美麗的外衣,去看見和承認裡面的所有東西,包括感覺、想法和需要。就像格得轉身面對的,是不願正視的那身上黑暗的力量。
跟隨的一個老師說,你要成為大海,接納海面上的所有浪花;你是一個民宿的主人,接待著任何遠道而來的訪客,不管他們是誰。帶著平靜、愛和喜悅對它們說:是的,我看到你了..........
是的,我承認當事情不在我控制範圍內,我會煩躁不耐。
是的,我承認我是個挑剔的媽媽,常常碎念著小孩的行為。
是的,我覺得很累,甚麼都不想做,不想要看書。
是的,我承認自己剛剛口氣不好,對家人生氣讓我自責。
想像自己像棵大樹,站入深深的地下,有大地之母的承載,向上的枝枒被天看顧和支持,於是我可以伸展雙臂,擁抱泛黃、枯萎凋零或蟲咬的葉子,迎接當下的一切。
在承認自己的這些面向時,內在湧起了慈悲,可以好好原諒和寬恕自己,那裏面會有很深的感動,這些孤兒般的情緒和心念,終於可以被愛進來,而不是被推拒在外。
踏上了與自己和好的旅程,慢慢地,也會和這個世界和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