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六點的鬧鐘響了,照顧媽媽的一天又即將開始,在家裡洗漱過後,蒙著眼吃著早餐,從一開始的抗拒到現在能感受騎車時風的吹佛,是否也代表我們已開始接受現況了呢?三十分鐘的車程,從一開始的煩躁急躁,到現在等紅綠燈時能看著今天的樹又有何不同以及路邊的風景,身體已經能自動反映哪裡有測速照相,哪個紅綠燈會停下,已不太需要太多的大腦思考。
哥哥:「來幫媽翻身吧。」我到醫院後哥哥的第一句話。
摸到媽媽的手後,我看了哥哥一眼,他似乎早就知道,低著頭我們繼續接下來翻身的步驟,翻完身後我又摸了腳,又再度看了哥哥一眼,他點點頭示意他早就知道。
哥哥:「昨天半夜翻身時就越來越涼了,伴隨著急促的呼吸,像是呼吸不到空氣一樣。」
我:「不會吧,可能還會在幾天吧!」我面無表情地說著,也許是我根本不敢面對。
哥哥:「嗯,有什麼緊急情況再聯絡我吧!」
哥哥回家後我靜靜看著媽媽發呆,回想著所有的一切,從小時候,到她與爸爸離異,我上學,我的童年她參與了多少,我恨了她多少,愛了她多少。
護士:「我要進來量血壓囉~」這句話把我從回憶裡拉了出來。
外面的太陽一樣炙熱,我把手在放玻璃上,感受太陽的熱情,我們的位置在10樓,可以看到前面公園在運動的人,太陽很大,大家都躲在樹蔭下,媽媽大多時間在睡覺,從一剛開始清醒3-4個小時,到現在叫她她也不會有任何的反應,想說的話哽在喉嚨,怕太傷人就又吞了回去,索性翻開書來看,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看書時時常神遊,眼淚總是會突然的滑落,總是在媽媽臉不朝我這邊時,才敢掉眼淚,連擤鼻涕的聲音都非常小聲,真的受不了了就躲到廁所裡,大擤特擤,回到床邊,又若無其事地翻開書本,等待中午去買飯的小小放風時間,腦中總是閃過很多過去的一切,我努力告訴自己,還有很多很多的明天,沒有那麼快的,我握著媽媽的手,像電視劇那樣,搓著她的手,有點溫度了,試了好幾次,過陣子又漸漸地涼了。
爸爸與我交接班後我就回家了,我告訴我自己,一樣的維持平常的生活,明天還是一樣要去照顧媽媽的,不會那麼快的。
爸爸:「喂!你媽差不多了,醫生說看你們要不要來最後一面,阿可是也可能也撐不到那時候,阿其實每天在顧也還好啦,現在呼吸很急促,像吸不到空氣那樣,手腳都很冰冷了。」爸爸語氣急促地說著。
我:「蛤??痾,所以要過去還是不過去?哥哥呢?你有告知他們了嗎?」我還在發楞。
爸爸:「還沒阿,我先打給你啊!啊我現在打給哥哥,你看要不要過來。」
我:「我會過去。」掛上電話後我愣愣地坐在床邊。
再去醫院的路上,往事一幕幕跑馬燈,心裡的感受真的是很複雜,甚至理不清這些情緒,最多的是無力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情緒也潰堤,我的心在大吼大叫,我把頭往上抬,眼淚從眼角滑落,我希望爸爸打給我說是假的,騙人的,或是又突然恢復心跳了,但,這是人生,不是電影,不是電視劇,我沒有等到這通電話。到了平常熟悉的醫院樓下,看到了拿著我們在那邊生活一個月大包小包的爸爸,因為出院了,所以東西都需要搬走,我望著醫院的大樓,今天早上,我才從上面往下看呢。
哥哥他們早就到火化場了,我們開車,比較慢,看到哥哥在跟禮儀社的洽談,我們甚至都還沒整理好情緒,就已經被繁瑣的「身後事」給纏身。我很慶幸我有哥哥,他們打理好這一切,畢竟我只希望簡單就好,禮儀社的人詢問我要不要看一下媽媽,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看了,那一幕到現在卻也無法忘懷,拉開冰櫃,我愣愣的站著,我不知道我要做什麼,好多情緒,好生氣、好難過、好無力、好驚訝,不願去相信這一切是真的,我走過去摸了一下,好冰,嗯媽媽好冰,不是用搓的就會熱了,我的手掌貼在她的臉上,好冰,能不能冷卻一下我的心,能不能冷卻一下我的眼睛,而她就像換個地方睡覺一樣,我知道,我不用再用語言把話講出來,我知道,我摸著你你就知道我想說的一切,因為你已經住到我的心裡,我說了一句:「不痛了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