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尼寧爵士，曼尼寧爵士，
您願意與我訂婚嗎？
為此，我自豪地向您獻上贈禮。
方格精選
山妖的求愛 (Bergatrollets Friari)﹕求的是愛，還是靈魂？
更新於 2020/11/02閱讀時間約 15 分鐘
這首歌較為人熟知的名稱叫《Herr Mannelig》，是一首流傳自 19 世紀的瑞典民謠。*Cesair 的版本採用了另一個名稱《Bergatrollets Friari》，英譯是「The Courting of the Mountain Troll」，中文解作「山妖的求愛」。
這首民謠看似訴說了一個悲傷的跨種族單戀故事，以男方拒絕女方求愛作為收場，然而女方求愛的最終目的以及男方拒絕的姿態均隱含著更深奧的靈性意涵。山妖求愛的過程，是為愛奉獻的謳歌，還是自然精怪換取靈魂的手段？
Cesair 是一隊來自荷蘭的異教民謠樂團，成立於 2008 年，其音樂定位為「史詩民謠與神話音樂 (Epic Folk & Mythic Music)」。
爵士請細聽
故事講述一隻女山妖嘗試說服一位年輕男子曼尼寧爵士 (Herr Mannelig) 迎娶她，她送給他諸多頂級的禮物，但最後被無情地拒絕。
在 1877 年發表的第一版民謠一共有七段，第一段是開場白以及山妖的告白 (後者為重覆唱誦的部分)，第二至五段山妖逐一羅列答應送贈的禮物，以及解釋它們為何如此珍貴，第六段是年輕男子的回答，第七段描述山妖的結局，遭受拒絕的她全身顫抖，嚎哭著奪門而出。自 1990 年代以來，這個版本成為了許多新民謠 (Neo-folk)、民謠搖滾 (Folk rock)、新中世紀 (Neo-Medieval) 樂團的熱門選曲。
及後在 1882 年發表的一個版本把山妖換成了木妖精 (Wood-nymph)。這個版本甚至多出五段來描述禮物，詳細分歧見下表﹕
有一些版本指出被求愛的主角不是 Herr Mannelig 而是 Herr Magnus，求愛者為水妖而非山妖。其中一些版本甚至認為被求愛的男士影射了一位真實存在的歷史人物——十六世紀的瑞典王子及厄斯特哥特蘭公爵 Magnus Vasa。傳聞年暮而意志薄弱的公爵在看見水妖 (1) (Water spirit) 向他招手之後，跳入水中溺水而亡。
那麼，山妖為甚麼要向這位年輕男子求愛呢？
山妖為何物
山妖 (Mountain Troll)，或稱洞穴巨人，是一種出現在北歐神話及斯堪地那維亞 (狹義為挪威、瑞典、丹麥) 的民間故事中的生物。
古北歐神話中的山妖以小家庭模式居於偏僻的石陣、山脈或洞穴之中，通常是父女或母子的組合，會為人類帶來麻煩，對人類也不友善。由於在北歐語中，有幾個重覆使用或混合使用的詞語都曾經用來形容山妖及其他生物，因此造成文獻解讀上的困難。此時這種生物的身份還未有一個統一的說法。
山妖在後來的斯堪地那維亞民間故事中有不同的形象，成為一種「獨立存在」的生物。他們常被描繪為非常古老且十分強壯，長相醜陋、行動遲緩、不聰明；有些無論外貌還是行為舉止都跟人類沒有分別，但因未歸化於基督教而離群索居，踫見他們的人類都不認識他們。據說他們有一種稱為「bergtagning (mountain-taking)」的綁架習性，於農地或莊園中橫行無忌。
因此，山妖可說是惡名昭彰的生物。
有些時候，山妖會跟地標扯上關係，有說那些地標是山妖被陽光照射後變成的。這個說法應該是《魔戒前傳﹕哈比人歷險記》中，哈比人比爾博用計令企圖烹煮矮人的食人妖 (Troll) 化成岩石的來源。那三隻不幸的食人妖也短暫出現在《魔戒首部曲——魔戒現身》之中，在「持戒者」佛羅多被戒靈之首刺傷後，遊俠亞拉岡帶著哈比人們前往「精靈庇護所」瑞文戴爾的途中，曾在食人妖石化的地方短暫停留。
求愛為何事
《Herr Mannelig》中的求愛者很明顯不是那種跟人類沒有任何分別的山妖。
年輕男子在歌詞第六段的回覆之中，說了一句「不過，妳是一隻邪惡的山妖，是水妖和惡魔之子」，證明他一眼就可看出對方與自己不是同一種生物，在 1882 年的版本亦由此得知對方並非基督徒。
斯堪地那維亞的民間故事特別提到邪惡的山妖並未歸化基督教，歌詞中表明她求愛失敗皆因她是異教徒，更甚者，1877 及 1882 年的兩首民謠都是在不同地區的堂區中記錄的，可見這首民謠的主題跟宗教信仰脫不了關係。
挪威民俗學家 R. T. Christansen 對挪威變體的遷移式傳說 (2) (Migratory Legends) 釐訂了八個分類，其中兩個分類為「5000 - 5050 山妖和巨人」和「5050 - 6070 妖精們」，此分類系統亦適用於瑞典的民間傳說。這首民謠的分類編號為 5050，可納入以上其中一個分類的子分類﹕「渴求基督救贖的妖精 (Fairies' Hope for Christian Salvation)」。
先看看第七段最後兩句山妖的獨白﹕
If I had got the handsome young man
I would have got rid of my plight
I would have got rid of my plight
根據劍橋網上英漢詞典的釋義，「plight」有兩個解釋，一個解「訂婚」，另一個解「困境／窘境」。按照上文下理，「plight」的解釋只能是「困境／窘境」。「假如我能夠說服那位俊美的年輕男士迎娶我，便能擺脫我的困境／窘境」。窘境，可能指求愛失敗；困境，可是嚴重多了，指無法獲取靈魂。
沒有靈魂，便無法獲得基督的救贖。
令人意外的是，這套「山妖渴求靈魂」的理論是由中世紀煉金術士帕拉塞爾蘇斯 (某豆子的老爸) 提出的。他認為有一些自然界的妖精沒有靈魂，因此他們願意犧牲原本無憂無慮的生活，嫁娶凡人，體驗凡人的痛苦，繼而獲取精神上的永生。同樣的主題可見於 1811 年的德國童話故事《渦孩堤 Undine》（又譯《水妖的苦戀》）及受其影響的安徒生童話《美人魚 The Little Mermaid》。
於是，山妖向曼尼寧爵士求愛，求的是精神上的永生。只要能夠得到靈魂，有沒有愛倒是變得毫不重要了。
歌詞翻譯
1877 年的瑞典文版本記錄於南曼蘭省 (Södermanland) 尼雪平市 (Nyköping Municipality) 的 Lunda 堂區。
1996 年的 Garmarna 版本很忠實地全部章節都唱了一遍，是現代的元祖版本，以後的改篇可能會省略一些章節，主要是第 2-5 節的贈禮部分。第 1 節的迴唱 (ref.) 部分會不斷重覆。
1877 年瑞典語歌詞出處 (含五線譜)﹕Aminson, H., ed. (1877). "Bergatrollets frieri". Bidrag till Södermanlands äldre kulturhistoria [Contributions to Södermanland's older Cultural History] (PDF) (in Swedish). I. Södermanland's Forminnesförening. pp. 21–23.
英譯歌詞出處﹕Herr Mannelig - Wikipedia
英譯歌詞出處﹕Herr Mannelig - Wikipedia
1/ Bittida en morgon innan solen upprann
Innan fåglarna började sjunga
Bergatrollet friade till fager ungersven
Hon hade en falskeliger tunga
Innan fåglarna började sjunga
Bergatrollet friade till fager ungersven
Hon hade en falskeliger tunga
Early one morning before the sun rose up
Before the birds began to sing
The mountain troll proposed to the handsome young man
She had a false tongue
Before the birds began to sing
The mountain troll proposed to the handsome young man
She had a false tongue
一天早晨，在艷陽高升之前，
在烏兒高歌之前，
山妖向一位年輕男子求愛，
她的話語帶著虛情假意。
在烏兒高歌之前，
山妖向一位年輕男子求愛，
她的話語帶著虛情假意。
(ref.) Herr Mannelig Herr Mannelig trolofven I mig
För det jag bjuder så gärna
I kunnen väl svara endast ja eller nej
Om I viljen eller ej:
För det jag bjuder så gärna
I kunnen väl svara endast ja eller nej
Om I viljen eller ej:
(ref.) Herr Mannelig, herr Mannelig, will you be betrothed to me?
For that, I offer you gifts very gladly
Surely you can answer only yes or no
If you wish to or not
For that, I offer you gifts very gladly
Surely you can answer only yes or no
If you wish to or not
(迴唱) 「曼尼寧爵士，曼尼寧爵士，您願意與我訂婚嗎？
為此，我自豪地向您獻上贈禮，
除了願意和不願意之外，再無其他答案，
假如您正有此意，或意不在此。」
為此，我自豪地向您獻上贈禮，
除了願意和不願意之外，再無其他答案，
假如您正有此意，或意不在此。」
2/ Eder vill jag gifva de gångare tolf
Som gå uti rosendelunde
Aldrig har det varit någon sadel uppå dem
Ej heller betsel uti munnen
Som gå uti rosendelunde
Aldrig har det varit någon sadel uppå dem
Ej heller betsel uti munnen
To you I wish to give the twelve horses [palfreys]
That go in the grove of roses
Never has there been a saddle upon them
Nor a bridle in their mouths
That go in the grove of roses
Never has there been a saddle upon them
Nor a bridle in their mouths
「我願意贈予您十二匹駿馬 (坐騎)，
放牧於玫瑰叢中的駿馬，
牠們的背部與吻部從未有過
人類馴服的痕跡。」
放牧於玫瑰叢中的駿馬，
牠們的背部與吻部從未有過
人類馴服的痕跡。」
3/ Eder vill jag gifva de qvarnarna tolf
Som stå mellan Tillö och Ternö
Stenarna de äro af rödaste gull
Och hjulen silfverbeslagna
Som stå mellan Tillö och Ternö
Stenarna de äro af rödaste gull
Och hjulen silfverbeslagna
To you I wish to give the twelve mills
That are between Tillö and Ternö
The stones are made of the reddest gold
And the wheels are covered in silver
That are between Tillö and Ternö
The stones are made of the reddest gold
And the wheels are covered in silver
「我願意贈予您十二座磨坊，
佇立在 Tillö 與 Ternö 之間的磨坊，
石磚來自最赤艷的紅金，
而滾輪飾以純銀。」
佇立在 Tillö 與 Ternö 之間的磨坊，
石磚來自最赤艷的紅金，
而滾輪飾以純銀。」
4/ Eder vill jag gifva ett förgyllande svärd
Som klingar utaf femton guldringar
Och strida huru I strida vill
Stridsplatsen skolen I väl vinna
Som klingar utaf femton guldringar
Och strida huru I strida vill
Stridsplatsen skolen I väl vinna
To you I wish to give a gilded sword
That chimes of fifteen gold rings
And fight however you fight [well or badly]
The battle you would surely win
That chimes of fifteen gold rings
And fight however you fight [well or badly]
The battle you would surely win
「我願意贈予您一把鍍金的寶劍，
綴有十五枚金戒的寶劍，
您可以任意駕馭此劍，
趕赴注定獲勝的戰事。」
綴有十五枚金戒的寶劍，
您可以任意駕馭此劍，
趕赴注定獲勝的戰事。」
5/ Eder vill jag gifva en skjorta så ny
Den bästa I lysten att slita
Inte är hon sömnad av nål eller trå
Men virkat av silket det hvita
Den bästa I lysten att slita
Inte är hon sömnad av nål eller trå
Men virkat av silket det hvita
To you I wish to give a shirt so new
The best you will want to wear
It was not sewn with needle or thread
But crocheted of white silk
The best you will want to wear
It was not sewn with needle or thread
But crocheted of white silk
「我願意贈予您一件嶄新的襯衣，
您至為渴慕可穿在身上的襯衣，
針線縫不出此等衣裳，
只能用純白的絲綢鈎織。」
您至為渴慕可穿在身上的襯衣，
針線縫不出此等衣裳，
只能用純白的絲綢鈎織。」
6/ Sådana gåfvor jag toge väl emot
Om du vore en kristelig qvinna
Men nu så är du det värsta bergatroll
Af Neckens och djävulens stämma
Om du vore en kristelig qvinna
Men nu så är du det värsta bergatroll
Af Neckens och djävulens stämma
Such gifts I would surely accept
If thou wert a Christian woman
However, thou art the worst mountain troll
The spawn of the Neck and the Devil
If thou wert a Christian woman
However, thou art the worst mountain troll
The spawn of the Neck and the Devil
「如此厚禮我自當應允——
假如妳是一位篤信基督的女士。
可是，妳是惡劣的山妖，
是水妖之子、魔鬼之子！」
假如妳是一位篤信基督的女士。
可是，妳是惡劣的山妖，
是水妖之子、魔鬼之子！」
7/ Bergatrollet ut på dörren sprang
Hon rister och jämrar sig svåra
Hade jag fått den fager ungersven
Så hade jag mistat min plåga
Hon rister och jämrar sig svåra
Hade jag fått den fager ungersven
Så hade jag mistat min plåga
The mountain troll ran out the door
She shakes and wails hard
If I had got the handsome young man
I would have got rid of my plight.
She shakes and wails hard
If I had got the handsome young man
I would have got rid of my plight.
山妖奪門而出，
她全身顫抖，大聲嚎哭。
「假如我得到那位年輕男子的首肯，
我便能擺脫我的困境。」
她全身顫抖，大聲嚎哭。
「假如我得到那位年輕男子的首肯，
我便能擺脫我的困境。」
註釋
- 水妖 (Neck / Water spirit)﹕德國神話及民間故事中可任意改變形體的水中妖精，其性別、名稱及可幻化的形態按地域而有所不同。
- 遷移式傳說 (Migratory Legends)﹕《英格蘭民間傳說字典》對該詞的解釋如下﹕指廣泛流傳各地但必定擁有同樣架構的傳說，只有當中出現的地名和地形描述展現強烈的地域性。由於這些傳說在英國及歐洲境內廣為流傳，相信已傳播了好幾個世紀，有些甚至可回溯至中世紀或古希臘羅馬時期。
參考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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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出版專題以介紹異教民謠及相對小眾的另類音樂為主。
異教民謠作品的靈感多來自各國神話傳說、民間故事和文學作品，可單純當作充滿異域風情的音樂欣賞，也可視為一種歷史和文學的活化，以音樂作為傳播媒介，讓大家對古老土地的人事物產生興趣。
透過疏理作品內容進行自我學習之餘，也與大家分享這些富有特色的音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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