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鼠 · 第二章：恐懼的開始

沿著糞渠爬進漆黑的地下管道是最安全的路線。亞米以他靈巧的身驅很快便到了四通八達的管道，雖然他已很久沒有離開過廟宇，但他並沒有忘記兒時爸爸怎樣教他認清地下管道的每個細節。他決定先回到兒時去過的地方，希望能尋找父母的影蹤。


他一邊跑，一邊聽見來自地面的叫罵聲、嚎哭聲，從渠蓋的縫隙中可看見外面烽煙四起，亞米心想，無論是誰的錯，都要制止這場戰爭，這個世界是不應該陷入這般混亂之中的狀態。他想起廟宇的那個男人教他讀的那本書，一開始的時候，世界是從混亂進入秩序之中，原本一切是完美無瑕的，只是後來被一條惡龍破壞，全個世界再次陷入一片瘋狂的混亂裡，就好像眼前發生的這場戰爭一樣。


惡龍，對，就是那條惡龍，難道這一切都是牠作的惡？爸爸媽媽是不是被惡龍抓去了？但，惡龍真的存在嗎？讀著那本書時，我還以為只是個神話傳說呢。亞米愈想愈多問題，但完全沒有頭緒。他拚命地奔跑到那所學校，就是正在被鼠軍包圍的那一間，那裡就是他出生的地方。


亞米從地下管道輕易進入校園，他的舊居就在學校裡的飯堂附近的小樹林，那邊有水渠可直達飯堂，那時他的父母就往飯堂後面的廚餘區找可吃的。他迅步爬上水渠，想到廚餘區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找到爸爸媽媽。父母都不在那兒，反而有一頭肥貓在那兒吃著廚餘。肥貓看見亞米，立刻露出奸險的笑容，連叼著的一條魚骨都拋掉，拔腿就往亞米那裡飛奔過去。


亞米面對肥貓兇猛的撲殺，驚慌地竄到大榕樹粗壯的樹根下，任肥貓張牙舞爪，都抓不著亞米，只好向他發狂地咆哮：出來﹗你們這些鼠輩﹗只懂欺負別人，不要以為變成人類一樣就可以橫行霸道﹗就算你們變成哪種模樣，始終都是滿身病毒的怪物﹗肥貓猛烈地用爪子挖著泥土，似要挖一條地道往亞米那邊去。亞米害怕得很，但聽見肥貓的話，似乎印證了男人所說的，老鼠已進化成人的模樣，而且進行一場毁滅性的報復行動呢。


肥貓不消一會，就挖了一條通道，他目露兇光，準備撲向亞米，要把他撕開。亞米臉如死灰，準備接受死神來臨之際，一個剛來到這兒的鼠軍士兵抓著肥貓的尾巴，把牠提得高高的，使牠們四目交投，肥貓看見倒轉了臉的鼠兵，嚇得魂不附體，剛才兇惡的眼神消失得無影無蹤，換上了恐懼和怯懦的神情，張大嘴巴，啞口無言。
你這隻肥喵，還敢在這裡出現？鼠兵一向沒有甚麼文化，就算基因變異而進化成為人的樣式，終究是沒有學問的動物，所以他能說出「肥喵」都已經是不錯的了。


亞米仰望面前碩大強壯，而且全副軍裝的巨鼠，一時驚嚇得下巴快要掉下來一樣。他胸前掛著一個汽水蓋，跟在廟裡死了的少年人手中握著的一模一樣。他臉色頓時變得蒼白，難道這班變得好像怪物的，都是聽命於爸爸媽媽的軍隊？爸爸媽媽怎會突然變成統治者呢？


就在這一刻，更使他吃驚的一幕出現了。鼠兵突然張開他的嘴巴，把肥貓丟進嘴裡去，肥貓慘叫一聲，便被嗗碌嗗碌地吞到鼠兵的肚子裡。


亞米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頭巨鼠吞了一隻肥貓啊﹗絕對是世界奇聞呢﹗亞米捂著嘴巴，生怕鼠兵聽見他的呼吸聲，靜靜地看著鼠兵左顧右盼，然後往樹腳撒了一大泡尿，而那泡尿，正好落在亞米的頭上。亞米忍受著極度刺鼻的尿臊味，目送那頭鼠兵離開。他還聽見遠處有另一個鼠兵問他：沒有發現蟑螂嗎？鼠兵回答：沒有啊，往另外一邊找找看吧。


目送鼠兵離開後，亞米久久不能動彈，身上的尿臊味當然難受得很，但未及荷槍實彈的巨鼠出現在眼前這麼震撼，他大抵不能不相個男人的話，而那一刻，他實在害怕繼續下去會沒命，忽然想回到廟裡算了。他甚至不想理會甚麼鼠軍甚麼反對腐敗政權迫害人民，他只想保命。我只是一隻普通的溝鼠而已，沒甚麼欲望，更不是貪吃的鼠輩，只想過一個寧靜的生活，為甚麼要冒這樣的險呢？現在的我到底在幹甚麼呢？誰可以救我脫離凶險的境地啊？


亞米一直待到天黑，才躡手躡足地爬出來，打算走回頭路回到廟宇算了。忽然聽見一把從天上來的聲音：嘿，小老鼠，小老鼠！請停步啊。亞米抬頭一看，在樹上有另一隻老鼠在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