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前,我因為媽媽車禍住院的事情而感到人生相當絕望,想死倒是不至於,但對於未來的生活是發自內心地恐懼。我當時不確定媽媽能否活下來,也無法想像即使她活了下來,我在未來的照護上會面臨到什麼樣的艱難挑戰。
有一天我在Starbucks等保險業務員的時候,翻筆記本翻到了不知道以前是從哪裡隨手抄下來的一句話:
我聽他在放屁,我的世界都要崩塌了還什麼大不大!
後來日子一天天過去,媽媽的情況也逐漸穩定,每當去廟裡拜拜時,我就會再加上一句“感謝神明的保佑”。感謝、感謝、感謝這兩字講多了以後,我的腦海裡慢慢地浮現出好幾位在這整個過程中有意或無意間幫助過我的人。
這時候我突然發現,其實人生並沒有我自以為的那麼絕望呀。
我開始一條一條地在筆記本上列清單,除了親朋好友們對我伸出的援手之外,我特別細細回想了還記得的、不認識的人對我提供的幫助。每受到一次幫助我就寫下來,漸漸地,即便不用再寫我也已經明白,我其實真的是個幸運的人。
例如:
- 由於車禍發生原因有些爭議,我透過鄰居太太得到里長的電話,向她詢問我們居住的這個區域是否有什麼法律諮詢的地方,里長二話不說直接約好在當晚帶我去立法委員的服務處找義工律師諮詢。我一開始以為她是剛好也有事要過去,原來她是特地陪我去一趟,明明她才剛從摔傷後復原,還一跛一跛的。
- 在ICU的時候,有些腦傷的病人需要戴網拍手套,因為怕突然躁動會亂抓管線,我媽媽就是其中一位,當時兩手都戴上了。而我直到一個月後才從別的病人家屬那裡得知,其實這個是要家屬自費購買,一隻手要價360元,原來ICU的護理師幫我弄到了一對,而且還沒跟我收錢。
- 在事故發生後的頭兩週,我一邊焦慮擔心一邊著手處理家裡的各種大小事,每天心力交瘁大概也是肉眼可見的憔悴吧,好幾次回到家才發現,之前網購的大型包裹們,都被好心的管理員直接放到了家門口,徹底幫我省掉了自己從樓下搬上樓的力氣。
- 媽媽換去呼吸病房的那天,我收到了截至那時為止的繳費單,才兩週就8萬多台幣有點驚人。正準備要去繳費的時候,我被呼吸病房的某位護理師叫住,她告訴我先別急著繳錢,媽媽的情況可以另外申請重大傷病卡,很多費用可以再減免。噢原來還有這種事,我傻傻的什麼都不知道,差一點就要把錢交上了。
- 我媽媽隔壁的隔壁房的看護大姐平常不知怎的都有管道可以拿到醫院多訂的便當。有一次她無意間從我媽的看護大姐這得知我自從媽媽住院以後就沒在家裡開過火,晚餐都是在外面隨便吃吃才回家,從那天開始她每天傍晚就會拿一個便當給我叫我帶回家吃。
其實上面這五個幫助都是些小事,然而,正是因為這些小事讓我發現,我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衰,人生也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孤立無援。在我曾經悲觀地以為未來大概要完蛋了的同時,其實有很多微小的光源圍繞著我,就等著我去一盞一盞地點開。
我們從小到大所受的教育大多是在教我們要對別人好、對別人友善、對別人寬容,我們隨口的一句話或隨手的一個動作可能就會救了誰一命或是幫了誰一個大忙。確實是如此,不過我覺得有個前提是,被救的那個人或是被幫助的那個人,要有發掘自己正在被別人友好對待的能力。
這樣的能力每個人都有,我個人的經驗是──
就從列一份感謝清單開始培養起。
一個走在前面的陌生人順手幫忙擋了玻璃門,所以我才沒被撞到;我邊走路邊掏包包裡的東西,鑰匙掉出來沒發現,被後面的人撿了還我;我攔了20分鐘的計程車都攔不到,一台停在路邊休息的計程車司機在對面的咖啡店裡看見我站在那裡手舉很久,他草草喝完出來問我是否要叫車,然後接了我的單。
這些都是渺小到可能一秒就會被忘記的事情。但是只需要一點點,一點點就能讓溺水的人抓到上岸的浮木,只要重新呼吸到空氣,我們的世界就會突然亮了起來,即使微薄,積沙也是能成塔。
如果我的朋友跟我說他現在遇到了一些很難走出來的事情,我會這樣對他說:
花點時間列一份感謝清單,就算想破頭也只列出一條,你的世界也還是比你以為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