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健康自己救。整理照片時,看到數年前的作品,上面還有這段話。乍看之下很難連接到什麼,而苦於沒有題材可以破梗,看到這張照片,吸引我的不是文字,而是麵團與麵團之間所擺放的距離。
絕大多數時,烤盤上的兩個麵團絕對不會緊緊的相依,甚至距離是應該要拉開的。在商業立場上,兩個麵團要盡可能靠近,這樣子一個烤盤就可以擺放最多的麵團,然而麵團又不能太過靠近,以免在發酵過程中膨脹的麵團彼此相親相愛黏對方,烤出來的麵包賣相就會變差而報廢。因此,麵團與麵團之間的距離就成了重要的空間,而且是必要的空間。
在國畫裡,這樣的空間稱之為留白;在疫情期間叫做social distancing;在高速公路上開車,這就是安全距離;在寄送包裹時,稱為緩衝材料或氣泡袋;在韓國、朝鮮之間的38度線,稱為DMZ,確保兩國不會輕易衝突;蜷曲的彈簧能夠作用,靠的也是鋼絲與鋼絲之間的距離。總而言之,空間的奧妙,一言難以蔽之。
「那個誰誰誰很難搞。」「我的主管扛得有點辛苦,我也會耽心。」「還有研究所課程也很硬。」(以下3000字省略)
上次不小心*搭錯公車方向而被我勸退、省下一次督導的實習生,準時出現在我面前。這種進入職場好幾年、工作場域為相關機構、性格穩定且技術相對成熟的實習心理師,我所能提供的協助變得相對抽象,不再以特定的技術或個案概念化,而是情緒支持之餘,提供受督者不同的觀點。相應的,我的指導及引導性更低,更多是視情況而定。也就是順其自然。
「看來你是過度負責呢~」聽完實習生一大串的話之後,我有感而發。
「過度負責?」「過度?」「這個我沒什麼感覺。」
呃…被打槍了…文的不成,只好換武的。
「你一個星期的工作是怎麼安排的?」我從會談室桌子的抽屜裡拿出一張影印紙、一枝筆,放在桌上給他。
「這個是OO…這個是ZZ…這個是WW…這個是UU。」(以下3000字省略)
「除了這個之外,還有嗎?」我使出最拿手的「還有嗎大絕招」,威力堪比獨孤九劍的破掌式,意思就是,我沒招了。
哇,還真的有。
實習生翻過影印紙,在空白的那面粗手粗腳的寫了起來。ZZ、TT、HH、JJ。
「看來真的很多事哩~」不知該怎麼說的時候,最基本的回應就是反映自己聽到的感受。
「真的很多咧…」「做不完就算了。」實習生自己這麼說了。
「再說一遍。」「做不完就算了。」
「再說一遍。」「做不完就算了。」
在我的引導下,實習生很認真的說了兩三次,然後停了下來,看著我:「做不完就算了,真的是這樣子嗎?你在誆我嗎?」
「…」(如果用到破掌式還奈何不了對手,肯定自己會GG,不是台GG的GG…)
見我沒回話,實習生把話頭接回去,繼續說了起來。
我動手把影印紙翻回原先寫行程表的那面,找到可以切入的話題,和實習生討論起來。「要不,你把『做不完就算了』寫下來。」突然,我又動手翻到ZZ那一面,畢竟少了一整周行程規劃,總是有比較大的餘裕。
「做-不-完-就-算-了-」這回,實習生緩慢而仔細的把幾個字寫了下來,而不是像我一開始請他用說的來得船過水無痕。畢竟一撇一橫的黑字留在白紙上是呈堂證供,而不是迴盪不再的話語。
「再寫一遍。」「做~不~完~就~算~了~」這回是實習生自言自語、自己又動手寫了起來。
「誒?這裡還可以寫、這裡也可以寫。」他看著這張影印紙一邊比劃著、一邊看著我說。
「你真的把自己塞得好滿噢…」我輕輕回應著。
然後,窗外照進來的光線,似乎讓他的眼睛變得閃亮亮…
麵團之間要留些空間、保持距離,麵團才有發展空間。專業也是。生活也是。
*不小心。在心理動力論裡,從來沒有不小心這回事,在此就存而不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