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貓教會我：優雅變大齡

深夜，13歲老貓半臥床邊，慵懶地梳理自己，牠抬起後腿打算順順尾巴附近的毛，但只抬到一半就停下，堅持了幾秒後頹然放下，牠轉頭看看我，知道秘密已經洩露出去，患有關節炎的牠，現在連抬腿都力不從心。

養貓的人大概都知道，貓有隱藏痛苦的本能，絕不讓脆弱見光，讓狩獵者有機可乘。我向貓兒輕點頭，承諾會保守秘密。

藏老是動物的本能。超市瓶罐上的螞蟻文現在使我焦慮。每次拿起都像是對誰辯解似的，不，只是眼睛疲勞，不是老花前兆，我抗拒著拉遠分毫距離，耗著時間要把成分看仔細。吃得和以前一樣多，肉卻多長2公斤，一定是運動不足，跟新陳代謝沒關係。以前覺得維他命、養生保健都多餘，運動和均衡飲食天下無敵；但現在突然對「好氣色」、「好體力」、「好年輕」的廣告詞失去抵抗力，辦公桌上悄悄多出幾瓶看了安心的營養品。

前陣子和朋友們爬山，我氣喘吁吁眼冒金星，大夥兒站在台階上等我，其中一位朋友對我說：「妳要學習慢，配合身體，不要太心急。」他說的沒錯，我對身體的認知和設定值，還停留在年輕氣盛時的巔峰；過去10年從事新聞工作，講求速度，習慣性地急，吃飯快、走路快、處理事情也快、不喜歡等也缺乏耐性。但身體可不理妳的任性，年限到了就是不給力，硬催油門反而傷引擎。

我知道，這種心理和生理年紀出現落差的日子只會越來越多，藏不住的時候，就得學習接受，學習優雅地過渡到下個階段，這一點，我家的老貓就很值得學習。

貓砂盆擺在陽台上，以前貓兒會用小毛爪輕撥紗門，從縫裡鑽出去；現在因為前爪關節疼，一要如廁牠就蹲在門邊，用眼神或輕喵指使我開門。我為牠在沙發旁搭起階梯，好減輕牠的關節負擔，起初牠嗤之以鼻，繞過樓梯照樣用蹦的；但也不知何時牠收起了自尊心，啪嗒啪嗒開始拾級上下。

歲月是藏不住的，老貓學會了放下、不勉強、讓自己依賴，這是牠除了使喚我以外，教會我的事。

多年前新家裝潢，臥室的桌子是以梳妝台的功能設計；但隨著「梳妝」需求下降，寫作時間增加，過高的桌子讓我腰痠背疼，但因為捨不得美美的裝潢，就長期拿身體配合桌子。直到近日，我才終於轉念，豈有此理，怎能委屈要相伴一世的身體，於是請來了木工師傅打掉裝潢，換上升降書桌。

我對身體說，謝謝你多年的辛勞，很抱歉老勉強你看螞蟻文、又總是讓你快馬加鞭，從今以後，我會學習配合你。

深夜，新書桌前，貓和我各自盤據，一個打鼾一個打字，大齡生活，我覺得這樣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