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讀《過於喧囂的孤獨》 一封對舊時代的告白情書

這是一本很特別的小說，通篇是主角的獨白或像喃喃自語，沒有時間軸，沒有情節推動，主角情緒緊貼著外在流動，內心世界和外在世界虛虛實實地交會在一起。　

　　赫拉巴爾目睹了舊時代的式微，送走了時代偉人，思想知識被時間巨輪輾碎地殘破不堪，獨剩自己力挽狂瀾，身為一名知識分子的無助感，只能透過創作來咆哮。看完即明白赫拉巴爾說：我為了這個故事活著，為了它推遲了死亡。

　　主角漢嘉是一位廢紙工廠的打包工，工廠裡晦暗又潮濕，他不只打包舊書，他還咀嚼內容，吞嚥了許多偉大思想，身上蹭滿了文字。漢嘉的生活裡只有舊書，如同故事的第一句話，這是他的love story，他不只細細打包舊書，還用世界名畫將它包裝成裹，有時用林布蘭、有時用高更或梵谷，完成一連串神聖的儀式後，才把它們丟進壓力機絞碎。每個章節重複著漢嘉的日常，打包、包裹、啟動、碾碎，也是漢嘉腦袋裡不停咀嚼思想的顯化。他的腦袋被捨不得放棄的思想擠得水洩不通，像是知識囤積症患者。

　　書名的喧囂二字，如同漢嘉腦袋裡的思想嘰嘰喳喳個不停。不僅如此，漢嘉的袖口不時會有耗子爬出來，額頭的皺紋裡黏著蒼蠅的屍體，會喝到發酸的牛奶，然後吐出一隻青蛙.....還有酗酒習性帶來的混沌宿醉感。雖然赫拉巴爾把漢嘉塑造的又髒又臭，但也給了他冷冽的幽默感。例如：媽媽過世火化之後，決定把骨灰撒在甘藍菜田當作施肥，然後還煮來吃了！還有他久別重逢的情人，每次相遇，她的裙襬總是會沾到糞便，「帶屎」讓她終身無法脫離羞恥感。

　　赫拉巴爾把幻想和現實搓合得看不到縫隙。一下有耶穌、一下有老子，漢嘉操縱機台的時候這兩位聖賢就會出現，紅色按鈕向前、綠色按鈕後退，如同他比喻：耶穌向著未來前進、老子向著本源後退。耶穌有如漲潮、老子像是退潮。書中有很豐富的東西方哲學觀，既詩意又博學，赫拉巴爾喜愛老子精神，不停感嘆著天地不仁。漢嘉受不了新鮮空氣，不喜歡洗澡，一洗澡就會得病，如同他排斥新事物的心情，所以他願意一直待在地下室，繼續囤積被眾人摒棄的思想，彷彿向世界宣告：發臭的思想也傾倒給我吧！如同不受歡迎的老鼠和蒼蠅也喜歡在我身邊一樣。

　　漢嘉一生別無所求，只想跟著壓力機一起退休，但新的機台、新的年輕人、新的信仰都舖天蓋地的出現了，新時代的巨輪終究輾壓入境。

　　初讀很難說出心情，光是讀完裡面大量的哲學觀已夠傷神，就像是漢嘉酗酒的恍惚狀態，讀起來頭重心沉。可是不急，擱置幾天，調整呼吸，等待內心安穩時再拿起閱讀。薄薄一本不到兩百頁，是一大片思想的汪洋，需要平靜的心才能穿越與赫拉巴爾相會，發現原來是這麼濃烈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