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輯嚴選
《天亮之前的戀愛》|日語、漢語、台灣文學

2020/12/17閱讀時間約 3 分鐘

戰後台灣文壇幾由來自中國的中文作家佔據,其書寫又多以中國大陸為背景,脫離台灣人生活基調,在這種的隔離感下,我興起找尋台灣1920年代起的文學樣貌。

我起先的熱切,是為了解當時書寫語言為何?亟欲了解當時台灣寫作的語言是日語,還是漢語,或者兼而有之?在循線過程中卻發掘了更多面向:台灣與日本之殖民地關係,台灣、日本與中國三者連帶,及台灣自身當時的社會、經濟、文化生活等。
我再次愧疚自己這些年對二戰時期歐洲人民處境的閱讀,似乎多於對己身所從出之台灣的同情理解。因此搜尋日治時期台灣文學對我的意義,已經不僅限於文學,而是要探勘出當時生活脈絡的史料了。
其中之一,賴香吟的《天亮之前的戀愛》,填補了空白。
這本書點評日治時期台灣作家與作品,作者集結原本在中國時報專欄三少四壯集一年的寫作而成,所以結構上並非如同設計一本書的完整。內容書寫方式,由點評作家作品,再側記時代政經背景,續論及人物在生活環境下的思維、作為等,抽絲剝繭出台灣在日治及戰後之樣貌。
書中介紹王詩琅、朱點人、楊守愚、吳濁流、楊逵、張文環、龍瑛宗、呂赫若、蔡秋桐、劉吶鷗、鍾理和、葉石濤、巫永福及翁鬧等日治時期台灣作家,多數是我首次聽聞,剛好可作為一個參考書及導讀。
我最關心的議題是書寫語言,所以我相當注意是否清楚註明,但作者除了提到,最常被提及的日治時期日語作家為楊逵、張文環、龍瑛宗、呂赫若外, 其他並未特別指出作品原文為何。資訊要從字裡行間去找出,例如我猜王詩琅、朱點人及楊守愚可能屬於漢語作家。再同時上網查閱比對,確定吳濁流是以日語寫作、張文環、葉石濤、龍瑛宗、楊逵等也是。
令我訝異的是,迄今一般提及台灣文學中的日語作品,仍直接以漢語顯示,而未明白標示作品原文。書寫所使用語言,反映的正是當時社會的溝通樞紐。我實在不明白為什麼不註明原文為日語,除非「讓人誤以為漢語」是隱藏的企圖。
話說回來,日治時期的書寫常是混合各種語言,例如王詩琅就被描述為「他的小說語言混雜漢文、台灣語文、日語造詞、外來語音,各類字貌與字意參差,生動保留台灣白話文的摸索痕跡」。
而,語言,確實是台灣人遭受命運捉弄的節點。
日治時期,台灣人要到私塾去學漢語,學校教育只能到低一階的「公學校」。不會日語會被當文盲,原本的秀才,在日本統治後到處碰壁,漢語創作漸漸無路。於是青年學子開始在日語領略《萬葉集》的詩歌美學,以日語書寫台灣色彩的文學,贏得日本文學獎賞。
但這一切卻在日本戰敗後變樣,日語能力優異的年輕學生,卻變成是漢語不佳的中年人。「任憑他是如何受到賞識的天才,抒情纖細的心靈,也無濟於事。」賴香吟這樣描述龍瑛宗。
天才洋溢的作家,也在語言上卡了關。
戰後,報刊文藝版從原本具漢語和日語兩種版本,也果不其然地不久取消了日語版。
除了語言,也因為政治。二二八事件後,許多台灣作家折筆,變成失語的一代。只有少數張文環、葉石濤等在七零年代左右重新拾筆,以漢語書寫。
作為一個漢語母語者,看到台灣前輩,雖具備著日語、漢語、台語或客語的多語能力,但在社會體制中,卻要面對書寫語言的坎坷道路。更有甚者,在曾經很長一段時間,還遭受「有台灣文學嗎?」的嘲弄忽略。真的無限感概唏噓。
作者賴香吟評呂赫若「他將對傳統與現代的思考織進日台關係領域,在二元對立的衝突裡尋找和解的可能。」
那麼,台灣社會也尋找語言和解的可能吧!
台灣歷史的獨特處境,雖然造成語言轉換上的困難,但也成就多語環境。和解之道是否就從直面歷史的日語、漢語及台語,一起來書寫台灣色彩的混雜多語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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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lvet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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