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楊相思樹|第九・細柳垂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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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楊相思樹|第九・細柳垂楊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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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柳三春逝水,垂楊兩岸隨風。
無根無絮是飄蓬,寄與翩然一夢。
聚散和雲繾綣,陰晴任月朦朧。
千山萬嶺不相逢,賸把消息斷送。

楊艷在刑部大牢遇害,多虧明珠等人即時合議,將消息瞞得水洩不通,又妥善打點刑部上下,外界只聽聞曹寅奉旨將楊艷釋出刑部大牢,楊艷卻於當夜在自宅遭人毒鴆,據傳是栽贓不成又被下了毒手。皇帝欽點破格提拔的翰林院侍讀學士遭此荼毒,事情一出,自是龍顏震怒,九門提督蘭沙里吃了悶虧,還得感謝聖心周全,沒向步軍統領衙門問罪,只特旨刑部嚴命追查。與此同時,康熙以莫洛遷武英殿大學士,除刑部尚書職,限月內離京赴西安上任。又因明珠建議,除張英奇代理兵部尚書,命其依舊領兵部尚書銜,隨莫洛經略陝西,名為御前侍衛奉旨督軍,實則還有監看莫洛直奏之權。

桃李芳菲時節隨許多眼花撩亂之事過去,京師人心復歸安定,成德也在調養後回乾清宮當值。到了五月中,索額圖府送來帖子,說芙格於四月產下一女,日子雖早了些,所幸母女均安,如今為了孩子滿月宴請八旗親貴。成德雖然痛恨格爾芬,但聽說近親相聚,或者能夠見著芙格,便領明珠之命,在這日下值後前往索府道賀。

他自去年中秋芙格成親日後便不曾履足索府,這日到了門上,見日頭尚高,裡頭已是張燈結綵,八旗親貴來了不少,便命隨行家人去尋索府管家送禮,自讓一個家人領著往後園去,一過院門,便見依山傍水處擺著幾副講究桌椅,桌上已有茶水瓜果,並有許多家人穿梭伺候,格爾芬滿面笑容,在一張桌子邊與幾名賓客說話,便暗地深吸一口氣,若無其事般上前打招呼。

格爾芬聽說今日成德會來赴筵,早已等著要拿話堵他,見他果然來了,便拱手笑道:「你可來了,你妹妹帶著孩子在後頭一個亭子裡坐著,說穆楚遠在盛京,不及趕來,如今就以你為妞妞的舅舅了,你快過去認下才是。」

成德微微一笑,說道:「我也想見見妞妞,不知是像你多些,還是像芙格多些?」

格爾芬見他一派大方,便笑道:「才滿月如何看得出來?不過似乎像芙格多些,日後定然也是個美人。咱別在這兒閒話,我這就領你瞧瞧她們去。」

格爾芬對其他賓客拱手一笑,領成德走上一道紅漆遊廊,在園裡彎彎曲曲走了一陣,下到一個池塘邊,池畔垂柳依依,如煙青綠當中一個撮角亭子,當心設一躺椅,芙格靠在躺椅裡休息,完琦坐在一旁,正向一個大紅搖籃探頭,便回頭對成德笑道:「她們在那兒呢,你去瞧瞧,我不打攪你們兄妹。」

成德遠遠望見芙格已是心跳加速,聽格爾芬故意說著反話,便拉他袖子往亭內走,口中笑道:「怎的,你這樣膽大包天一個人,難道還懼內?」

芙格忽然聽到成德聲音,還以為聽錯,抬頭見成德拉著格爾芬進了亭子,完琦連忙起身請安,便將手在躺椅上一撐,也想起身行禮,成德連忙伸手去攔,說道:「你才做完月子,別起來,好生歇著。」

格爾芬站在一旁,見成德在芙格手上摸了一下,芙格又把著他手臂坐回椅中,兩人言語雖無逾矩之處,但舉止之間親暱自然,登時心裡不是味道,便踱步到搖籃邊,探頭看那熟睡嬰兒,對完琦笑道:「妞妞給我抱抱。」

成德和芙格四目相投,心中有千言萬語,卻不能說出口,只能一旁看著。格爾芬從完琦手中接過嬰兒,笑道:「芙蘇里睡得真香。」

成德聽孩子果然叫做芙蘇里,便望向芙格,只見芙格雖不看來,左手卻摸著戴在右手的火瑪瑙扳指,儼然一種戀戀不捨之意,竟讓他看得心頭蕩漾,忽然格爾芬懷中嬰兒醒來,哇的放聲便哭,將眾人都唬了一跳,格爾芬忙道:「芙蘇里別哭,阿瑪在這兒呢。」

成德見格爾芬不大會哄小孩兒,便靠過去道:「給我抱抱罷。」

格爾芬一呆,看成德將嬰兒抱在胸前,哄了幾下,嬰兒果然睡去,便勉強笑道:「沒想到你這麼會哄孩子,倒像當過阿瑪的模樣。」

成德抱著嬰兒微微一笑,說道:「我喜歡小孩兒,去年姨娘生了揆敘,我下值了總去看他,這哄孩子也是一回生二回熟。」

格爾芬見芙蘇里貼著成德胸口睡得香甜,滿心不是滋味,直想抱開孩子,卻不好失了風度,便道:「你在這兒陪陪你妹妹罷,我不好離開賓客太久,還回前頭瞧瞧去。」向成德一拱手便出了亭子。

格爾芬一走,完琦也識趣退到亭外,只留下成德和芙格。成德觀望半晌,確定四下無人,這才抱著芙蘇里在芙格身邊坐下,低聲道:「芙格,總算讓我又見著你了。」

芙格抬眼望著成德,問道:「揚桑阿哥哥,喜歡妞妞麼?」

成德道:「當然,你的孩子,我怎會不喜歡?」

芙格道:「妞妞也是哥哥的孩子,不只是我的孩子。」

成德側頭在她頰上輕吻,又湊在她耳邊低聲問道:「我始終想問你,如何知道妞妞是我們的孩子?」

芙格被他吹氣到耳中,登時紅暈上頰,低頭道:「我就是知道。」

成德原以為她有何理由如此堅信,不想她說不出所以然,登時呆在當場,又低頭去看懷中嬰兒,芙格見他臉色微變,忙道:「揚桑阿哥哥,你不是以為我胡說罷?妞妞真的是你的孩子。」

成德見她盈盈欲淚,連忙起身將嬰兒放回搖籃,回身在她身邊坐下,柔聲道:「你別犯急。我自然信你的。」

芙格道:「哥哥,想個法子讓妞妞離了這裡罷,我不想她在這兒長大。」

成德見芙格說話之間微微顫抖,便將她擁入懷中,低頭與她耳鬢廝磨,低聲道:「我會設法給妞妞安排一個好去處,你放心罷。」

他兩人正在溫存,完琦卻匆匆進來,低聲道:「爺、格格,似乎有人過來了。」

成德連忙起身,走到搖籃邊裝作看望嬰兒,不一會果見一個家人領著四個女子走來。他認出是和碩豫郡王福晉和三個隨行丫頭,便出亭子迎上前去,掃下馬蹄袖打千道:「成德給豫王福晉請安。」

豫郡王福晉見是成德,笑道:「你就住在海子對岸,倒方便來看望妹妹。」

成德起身正待說兩句閒話,一眼瞥見那領路家人,覺得有些眼熟,那家人與他對上目光,連忙欠身低頭道:「福晉,我家大奶奶就在那亭子裡歇著,小的不敢打攪,這就告退。」與罷拔腳就走,也不要豫王福晉的賞錢。

成德心中隱約不安,卻說不上原因,正要隨豫王福晉再入亭內去看芙格,猛然想起方才那人便是當日刑部大牢領他去見楊艷的戈什哈,這一驚非同小可,忙對豫王福晉拱手道:「福晉,我前頭還有事料理,先告退了。」

他掉頭追趕方才那家人,在遊廊裡將人追上,一手緊掩那人口鼻,另一手扣住他手臂,拽著他躍入遊廊外濃密樹叢,趁著樹叢裡無人看見,往那人頭上招呼兩拳,將人打暈過去,又撕下那人衣裾,縛住雙手雙腳,嘴裡塞入布條,連眼睛一併蒙起,在樹叢底下安頓妥當了,這才整頓衣裳,佯作無事還出去與人寒暄。

他在筵席上待到天色全黑,又摸回先前那樹叢,見那人兀自未醒,便將人扛上肩膀,趁著四下無人,專撿僻靜處走,在花園一個角落越牆而出。

|| 未完待續 ||

《垂楊相思樹》的時間跨度僅一年有餘,楊艷之死是其中最大事件,雖然此前本已變故頻傳。就像當初明珠曾希望楊艷能解成德婚變傷害,如今成德也將痛失知己的傷心寄託在芙格母女身上。他不知道芙蘇里到底是誰的孩子,但他寧可相信芙格的話,因為若非如此,他便不知來日之路如何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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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識字不多的蕃人。出身東台灣,太巴塱部落阿美族人。定居荷蘭,從事翻譯、寫作、研究、原住民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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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德下馬解開宜晴帶來的包袱,從裡頭拿出一張畫,上頭簡單幾筆寫意,勾勒半畝青翠蓮塘,題詩下方落款「宋伯仁詩贈江寧楊子蓮,康熙十年辛亥癸巳甲申成德」,並鈐「長白容若」一方鮮亮小印。他戀戀不捨看了半晌,將那畫湊到火上,看著三年前題贈楊艷的詩隨一紙夏日水鄉逐漸在焰底化為烏有。
貝瑪伸手接了茶碗,連碗蓋都不開,直視康熙乾脆答道:「這曼陀羅花本是劇毒,沏成這樣濃茶,啜上幾口足以死人了。明知此茶之毒,卻依舊以此飲人,自然害人之心深重,犯在十惡之首,若真如文殊皇帝所言,大學士府中有人假我之手犯下殺人重罪,此等惡業確然應當由我承擔。」
康熙驀地起身,將手中茶碗用力一擲,摔碎在御階之下,怒道:「無論出了什麼事,你都指著自己道不是!你宰相肚裡能撐船,我卻是無道昏君,拆散他人大好姻緣,終至釀成私生醜聞!今日揭開了,自然是我的罪愆!」」他用力一甩袖子,啪的一聲打在御案邊角,咬牙道:「常寧,你說說,這倒是可笑不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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