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太陽終於發現自己可以早點下山,我開始在語言學校上課(*1)。開學前一天才得知上課資訊。以前工作時雖然常和歐洲人打交道,但還是很難習慣他們慢郎中的生活習性。
全身上下充滿尷尬癌的我,到了新環境總是特別緊張。我深吸了一口氣,像是要把周邊的空氣吸光。帶著微微發抖又點不自然、高八度的聲音,問了櫃檯正在放空的女士LAB教室在哪,她悻悻然地比了比樓上。上樓繞了一圈,正確來說,是走過去再走回來,走廊上的年輕男女盯著我看,好像我上廁所忘了關門。教室只有六間,沒有一間寫著LAB。
「難道第一天就要這樣毀了嗎?我這輩子是不是翻不了身了?」坐在走廊長椅上演了約莫十分鐘內心戲,思考著怎麼告訴Y我今天課沒上成。
失望下樓後,發現LAB教室正在眼前跟我打招呼。櫃檯女士剛才有可能在想今天午餐要吃什麼,當然也有可能是我的音頻超過正常人類能聽到的範圍。總之,平常不遲到的我在開學第一天遲到了。我拿著包包盡可能地擋住身體,希望他們不要發現我身上比壁癌更顯眼的尷尬癌。
原以為第一天只是簡單介紹,沒想到是認真的開始上課,而且還是全西語。我握著筆,胡亂在筆記本上寫了一些看不懂的字,盤算著下午的行程。一開始有兩個同學,一個德國男生J(19歲),一個史瓦濟蘭女生S(20出頭)。過沒幾天多了一個中國女生A(21歲),又過了一陣子,多了一個土耳其女生M。也許是大學課業太忙碌,M常常沒有來上課,到後來乾脆直接消失了。
我不記得到底第一天學了什麼,不過我對S印象深刻。不是因為她頂著標準的辮子頭,是因為她會說中文。
「我之前在中國讀大學,不過我忘了很多,我想要多多練習。」她說。
下課後,我們閒聊了幾句,我努力忍住不要問她平常怎麼洗頭。她說話時突然迸出幾句韓文,我也就忘了這件事,只想著用韓文跟她聊幾句。後來她跟著來接她的西班牙中年女子回家,她說那是她男友的母親。她男友在另一個城市工作,只有週末回哥多華和她見面,他們是在國外旅行時認識的。
「也太浪漫了吧!」我捏著大腿,努力不要讓她發現我其實有點尷尬。
其實這時候我正思考著,還沒結婚就先與男友母親同住究竟需要幾秒的勇氣。回過神的時候我已經在公車上了。
「我已經老到沒辦法做這些浪漫的事了嗎?」突然覺得有點嫉妒。
*1˙ 西班牙規定<家庭團聚>必須工作滿一年以上才能申請。拆散兩個真心相愛的人一年才讓他們<團聚>,這樣合理嗎?法律有時候就是用來打破的吧,我想。當個超過三十歲的留學生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