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前,馬來西亞民主行動黨(簡稱行動黨)內部掀起了一場有意思的論戰。今早發現,剛進行裁員並轉戰線上的《東方日報》將這場論戰形容成行動黨黨內
精英派與草根派的分裂與角力。但我覺得只有活在舒適圈的中文報刊才會從這個角度觀戰,畢竟這樣的爭議如果真的有答案,馬來西亞就不會從獨立到了今天,還在為族群問題而爭論不休了。
行動黨淡化華人色彩?
這場論戰來自兩天前,資深行動黨黨員兼州議員
劉天球在一場新書推介的致辭裡提到:行動黨本來就是一個多元族群的政黨,不需要隨著敵營起舞,一被批評就急著
淡化自己的“華人色彩”。
首先做出回應的是國會議員
楊巧雙。她
認為劉天球的立場狹隘,自相矛盾,且禍害行動黨。由於使用的字眼較為情緒化,實在看不出她的如此批評劉天球的理由是什麼,簡單來說大概就是批評劉已偏離黨中央的立場。
倒是另一名國會議員
潘儉偉的文告較為具體地
闡述了他的看法,即劉天球一方面宣稱行動黨是大馬人的全民政黨,同時又要塑造自己是華人政黨,是自相矛盾的。他也認為,過去數十年來行動黨一直被標籤為華人沙文主義政黨,有時是有正當理由,但更多是不公平的標籤。
這樣大的課題當然也獲得了在任最久的國會反對黨領袖
林吉祥的
回應。他說:行動黨沒有主張去華人化、去馬來人化、去印度人化、去
卡達山化或去
伊班化的政策……行動黨接受馬來西亞人民有多重身份,但我們最主要的身份是馬來西亞人。
他也強調,在建國六十年後,若馬來西亞人繼續把“馬來西亞人”的身份放在其次,而視種族、宗教和文化的身份為首要的,那這就是馬來西亞國家與國民建設的失敗。
想當然劉天球會對這些指控與謄清。他的
解釋是:我們(行動黨)需要增加馬來元素,但不能以犧牲我們的華裔元素作為代價。然後以應付沙文主義指控一貫的回應方式,開始強調自己向來都樂於跟所有社群合作,比如在齋戒月穿上馬來服裝祝福穆斯林等等。
紅海還是藍海?
這場論辯恐怕不會有結果。行動黨組織秘書
陸兆福已經
表示,行動黨領導層正努力朝向凸顯多元的方向走,以致出現內部批評。“即使在黨選可能要面對推翻我們的勢力,但這是我們需要承擔的風險。如此一來,這件事儼然已經成為行動黨的家務事。
可是這事並不新鮮,也不足為奇。《當今大馬》在報導劉天球的言論時,也
說明了這場論戰的緣由。早在2013年全國大選,行動黨雖然成功橫掃華裔為主的選區,但仍無法執政。因而部分人士主張,只靠華裔基本盤(紅海)是不足的,他們需要的是爭取馬來選票(藍海)的支持。
這樣的主張是有一定的道理的,從馬來西亞2020年的人口估算來看,華裔人口只佔百分之22.6,馬來人口卻有69.6%。雖然行動黨還是有機會掌握以華裔人口為主的州,事實上他們在2008年時也做到了,拿下來檳城州政權,但這還是不足於幫助他們拿下權力更大的聯邦政權。要成為聯邦政府,就得掌握多數選票,行動黨是勢必要朝藍海方向前進的。
以檳城最高的建築兼行政中心的光大(KOMTAR)為核心的檳城景圖。行動黨從2008年拿下此州州政權,目前的州政府依然由行動黨所掌管。
退多少步才能稱之為尊重?
但正如劉天球的言論所提醒的,走向藍海就必須正視藍海提出的訴求,而藍海的訴求極有可能與紅海的訴求是有衝突的,例如馬來人權益、伊斯蘭課題,性少數(LGBT)爭議,甚至是之前引發的
爪夷文課題等等。在馬來西亞,少數群體必須長年累月接納多數群體土著身份的優勢,以致不信任感極深。例如一些州屬的
州務大臣只能由馬來穆斯林來擔當,即便於選舉中的呼聲再高,以華裔議員為主的行動黨(42名國會議員裡有32位是華裔)在政治上掌握領導地位。
即便另一種對抗論述表示並不是所有馬來人都從中獲利,例如被壓迫的原住民與低下階層的馬來人,因此馬來西亞人必須聯合起來抵抗右翼保守派馬來人的獨裁。但這將無法合理化行動黨於2016年與前首
馬哈迪的合作。馬哈迪正是一個右翼兼具獨裁者形象的年邁領導人。
雖然2018年馬哈迪與其領導的希望聯盟執,包括行動黨,成功終結了推翻了巫統自1957年獨立以來從未間斷的政權,但不到兩年就因政變而倒台。希盟領袖更因政變的源頭是因為馬哈迪在沒有知會其他盟黨情況下的請辭,而直到了今天還爭論不休。林吉祥更曾指馬哈迪在這個過程中試圖成為獨裁者。
因此,決定走向藍海、也必須走向藍海的行動黨當然無法迴避這樣的一個核心問題:他們想像的馬來西亞到底長什麼樣子?說是“馬來西亞人的馬來西亞”真的太抽象的,因為平等之間難免需要做出退讓和妥協。但要做出多少的退讓與妥協才能爭取到藍海的選票,同時又不喪失紅海的支持呢?這顯然是目前行動黨領導曾所迴避的問題。只是希盟政府執政的時間太短,政績不足於證明他們肯定有雙贏的辦法,抑或只是憑著反抗聲浪的大小來做出決策。看來他們還是必須在下屆選舉之前提出具體的綱領,才有可能去除群眾的疑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