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二年,楚漢相爭正式展開。
經過第一次的彭城正面決戰後,天下大局陷入了一片混亂。所有的諸侯,都在觀望著楚跟漢誰才會成為真正的霸主。
讓我們把鏡頭轉向魏國的安邑城。
一座小宅邸中,正在進行著秘密會議。
面西而座的東道主,是劉邦軍的專門說客:酈食其。
酈食其奉命來到安邑,試圖說服魏王豹加入漢軍陣營,始終不得要領。
但酈食其並不急。
北座的尊長之位,坐著一個看起來比酈食其還要年輕的人。
而南方兩人並列,其中一人年紀雖長,但精神矍鑠。赫然便是楚軍第一謀臣:范增。
范增的身後,則是一個身材修長,面貌俊美的年輕人,看來像是范增的隨從。
酈食其作為宅邸主人,先開口了:「諸君,這算是我們首次正式會面吧?」
「某與公子,之前已經碰過頭了。」
接話的人,是范增旁席的……常山王,張耳。
「張儀老師身為我縱橫派承先啟後,大業之師,蒯某向來是十分敬重的。」北座中年男子淡淡道。
嘴裡說敬重,但卻沒有半點尊重張耳之意。
反倒是張耳起身恭恭敬敬一禮:「不敢當,張家已然沒落,范雎先生的功業,才是我輩效法的對象。」
一旁范增臉上微微一動,道:「張先生客氣了,若非蒯君數百年來矢志經營,豈有我范家揚威的餘地?」
「先生們過謙了,蒯通忝為宗主之後,還有許多地方要向老師們請教。」
原來,北座尊長,乃是當年張耳率軍入趙時,獻上封侯降敵之策的蒯通。
蒯通是春秋時,衛國公子蒯聵之後。
同時,也是數百年來,縱橫家的背後支持者,蒯家家主。
見眾人客套已了,酈食其便將話頭導向正題:「今日邀諸位一聚,便是因著師承樂毅大師的陳家,陳餘此子反出。以致公子原本擬定的『趙楚秦』三足鼎立之計有變,要請各位商量對策。」
「陳家有叛徒,也有聰明人……」范增指向身後僕役:「此子陳平,盡得老夫真傳,師承范樂二宗,將來必有大用。」
陳平並未接話,只是向眾人行了一禮。
范增又道:「倒是不知當年敗在樂將軍手下的蘇秦派傳人,酈先生做為漢軍參謀,有何高見?」
范增話裡帶刺,酈食其絲毫不懼:「趙楚秦三足鼎立之謀,當年便是楚軍一角先崩,想必范先生這次已經有把握能完全掌握項羽這頭瘋狗了?」
眼見兩人針鋒相對,張耳連忙出聲圓場:「此次趙國之敗,本是張某責任。某雖不才,依我看,正應速速新立『可掌控』的北地新王。」
蒯通點點頭,續道:「欲立新王,還需此人能征善戰……否則光憑縱橫之策,要對付陳餘也不容易。」
范增道:「我早已為公子備妥九江王英布,只要公子一聲令下,以南地之王成三足鼎立之勢,又有何不可?」
酈食其搖頭:「英布遇事不決,只怕又是一個楚懷王。且吳越瘴癘之地,難與中原爭鋒。依我看,彭越才是首選。」
酈食其沒說出口的是,其實此行魏國,雖未能說服魏王豹,但他早已讓魏王拜彭越為國相。若是彭越中選,酈食其的連環計策便要展開。
「彭越處事果斷,但胸無大志。」張耳遲疑了一下,「當年趙王亦是如此,不可不慎。」
場上沉默了片刻,突然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不知各位老師以為,韓信此人如何?」
說話的,卻是陳平。
酈食其一揚眉:「韓信素有大志,難久居人下。」
范增低頭沉思:「韓信善戰,不下項羽。」
張耳也點頭道:「韓信果斷明快,善於決策。」
首座的蒯通更是一拍手:「妙極,且我聽聞韓信理智但情感洋溢,正是容易操弄的對象。」
一個韓信,五家共識。
陳平又道:「韓信項羽,均可動之以情……但漢王劉邦,此人殊不簡單。平已潛伏至劉邦身邊,助公子成大業。」
蒯通哈哈大笑:「范老師,你這個學生,可不簡單啊……」
純屬虛構的縱橫派密會,就到這邊告一段落了。(有夠難掰)
酈食其返回秉告劉邦,魏王豹不願合作,韓信果然領兵出擊。
魏王豹陳兵蒲阪,韓信則撥出一小股兵力,在對岸造船,一副要浩浩蕩蕩渡河的樣子。
另方面,其實韓信把主力移往陽夏,找來一堆大甕,讓士兵秘密低調渡河。
三國有白衣渡江,楚漢有桃太郎渡河……應該說是木甕渡河啦。
渡河的韓信軍,也不去找魏軍的麻煩,直接就往魏國首都安邑打去。
魏王豹收到消息,連忙輕軍就急轉返回。
「可憐,不讀書就是這樣。」韓信一聲長嘆,「圍魏救趙都不懂,跟人家出來打什麼仗?」
魏王豹一陣急馳,傍晚來到一座樹林前,隱約看樹上好像刻了些什麼?
「來人,點火把。」
『龐涓死於此樹之下』
樹上刻著八個大字,魏豹疑道:「龐涓是誰?」
手下還不及回答,四周突然火光大盛,成千上萬的韓信軍拈弓搭箭,挺槍持盾,將魏軍包圍了。
「識相的,把兵器放下投降……不然你魏國老祖宗大將軍龐涓就是榜樣!」
韓信放聲大吼。
魏軍謀臣這才把孫臏跟龐涓的故事擇要給說了,魏豹自然嚇得束手就擒。
這場仗打得半點不費力氣,但只是酈食其的計策之始。
正當韓信打算回轉滎陽,迎面卻來了一支漢軍。
「將軍信,漢王有令,請將軍協同常山王,先收復趙地。」
常山王便是張耳了。
韓信驗證了印信無誤,雖然對這戰略感到有些奇怪,但也只能從命。
原來,酈食其趁著張良不在,拿出他的說客本事對付劉邦了!
酈食其進言:「大王,您若能像商湯周武分封天下,諸侯四海來歸,楚軍也必定會聞風喪膽,不戰而降……不如,我們就先刻一些諸侯印璽來發送吧?」
「不錯喔,聽起來挺『刻』學的。」劉邦表示:「去刻印吧。」
酈食其領了劉邦的漢王印信離開,張良就回來了。
當時劉邦正在吃飯……這人一天到晚在吃飯洗腳的時候接見他人。
司馬遷很喜歡把劉邦寫得平易近人?
其實應該只是在刻畫劉邦。
沒禮貌。
沒禮貌。
沒禮貌。
很重要所以說三次。
「子房來嘛~有人幫我策劃了破楚密策,我好興奮啊,飯都多吃了三碗呢。」
劉邦沒有說是誰的計策,只是把酈食其的計謀轉告。
張良表示:「誰幫你想的?你怎麼不把脖子洗一洗等項羽來砍啊?」
「三小啦。」劉邦嘻皮笑臉:「不要人家的計策比你好你就這樣好唄,要相信『刻』學的力量!」
「『刻』你妹,筷子借我。」張良走到桌邊,先拿了一根筷子:「商湯分封的時候,已經可以隨時殺掉夏桀了……你現在殺得掉項羽嗎?」
「呃……不行。」劉邦搖頭。
「這是其一。」張良在桌上放了一根筷子:「周武分封的時候,馬上就要取下商紂的頭了……你離項羽的頭還多遠?」
「呃……十萬八千里遠?」劉邦抓頭。
「這是其二。」張良又放了一根筷子:「周武入殷之後,表彰賢人、平反智者聖人……你現在有這些招數可以玩?」
「我覺得魏無忌不錯啊……好啦,這跟項羽好像沒什麼關係?」劉邦嘆了口氣,起身對外叫道:「來人,多拿幾雙筷子來,張良先生要戳丸子呢。」
「……算你識相。」
張良等到僕役把筷子拿來,才繼續道:「現在有三根『不可能』之筷了。我們再看,周武之後接著大灑幣,你有錢灑?」
「不是……你就放吧,別再問了,反正我會聽啦。」劉邦索性擺出一副死豬不怕滾水燙的樣子,趴在桌上了。
「好。」張良繼續放上第四跟第五根筷子:「五,周武棄兵從文,以示聖德……我們現在棄兵,上吊自殺是不是比較快?」
「對啦。」
「第六,還要把馬兒野放,來表示我們不會打仗的決心。第七,牛也要放掉,顯示政府不課重稅。」張良一邊說,手裡放得更是勤了。
最後,張良豎起僅剩的一支筷子:「你現在分封六國……先秦之前,豈有漢乎?春秋戰國,大家各自佔地為王,誰甩周天子?」
張良往桌上一拍,雖是功力盡失,但也拍得杯盤碗筷都跳了起來,「以上八筷,你再跟我說一次,什麼絕妙好計?」
「呸呸呸。」劉邦被菜湯濺了一臉,「哩老師咧,真是想害死我啊……我馬上就去叫人停止刻印啊。」
說完,劉邦一溜煙就跑個沒影。
開玩笑,再不跑,張良還不打破砂鍋問到底?
在道上混,最重要就是義氣。
如果劉邦是一個會把責任推給下屬的人,今天漢軍大旗下,就不會有這麼多人馬了。
你道劉邦真的去停止刻印了?其實並沒有。這些玩意,之後也還是用得上,只是此刻不用。
而當劉邦跟張良知道,酈食其不只刻印,還調動了上萬兵馬去支援韓信,已經是隔天的事了。
劉邦心懷忐忑的瞄了張良一眼,該不會被他發現,酈食其就是那個「刻」學家吧?
張良則是若有所思的自言自語:「果然出手了嗎……把韓信跟大軍調離,是想架空滎陽這麼簡單嗎?」
這段時間,劉邦手下大將的動態大概是這樣的:
韓信跟灌嬰鎮守滎陽。
樊噲正在攻略魯地,算是配合彭越跟齊國鬥楚。
曹參負責這中間的地帶。
酈商還在隴西玩,玩得有點不太順暢,所以繼韓信曹參之後的劉邦軍第三大將:周勃也回轉支援隴西。
張良略一思索,下了決定:「把樊噲召回,讓他當將軍吧。」
現在,只能以靜待變。
而韓信的征途,才正要開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