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師禪頓悟禪修八點原則引述

2021/06/09閱讀時間約 25 分鐘
前言
上次我跟大家略述「漢傳佛教禪修法門」,提出「瑜伽禪止觀」、「如來禪止觀」、「祖師禪頓悟」三種禪修法門的禪觀修行概要,我知道大家聽過後,僅能獲得一知半解的收穫,為了幫助各位再加深對禪修內涵的認識,我想再將這三種禪修法門的禪觀方法,作提要的說明。因為「瑜伽禪」與「如來禪」這二種禪觀,牽涉到的相關名相頗多,我若要提綱挈領的作說明,還要發點時間去過濾名相,彙整綱領提要,這是需要花一點時間的。考量目前接下來的時段,4 月、5 月、6 月間慈善會有三場活動及雜誌編輯作業期,三場活動我需要代表理事會應對致詞,因為我語言組織能力笨拙,臨場的致詞內容,沒有預作準備會講得很零亂,面對任務我總是會要求自已預作準備;又雜誌編輯作業期,我要審當季文稿,還得協助編排,這都要發點時間,所以接下的時段,我沒時間作這二篇的資料彙整寫作,就暫時擱下,日後時間比較寬鬆時,才彙整出來為大家作說明。
過去我親近佛學院禪學老師唐一玄長者一段時間,在禪學方面比較有學習的法緣,所以禪學理念的掌握也比較得心應手,而且頓悟禪修沒有諸多名相的障礙,我就先從中國禪宗頓悟法門的禪修,向大家作提要的說明。
中國禪宗頓悟禪修心和心之間直接溝通的授受心法,我以八點禪修的指導原則,作為說明提要,配合「公案」故事,寫出這篇「祖師禪頓悟禪修八點原則引述」。今天要把全文導讀完,時間是不夠用的,下課時間到,不管導讀到哪裡?就截止下課,大家手中都有拿到這一篇引述文,回去之後,才自己找時間把它閱讀完。我是以最通俗的觀念、最白話的文詞,在引述頓悟禪修的理路,相信大家用點心去閱讀與思惟,多少會有一些領會的收穫。
1.直探無為法性,不談有為法相
公案:說是什麼都不對
懷讓禪師,唐朝人,俗姓杜,從小就喜歡閱讀佛經。有一天,一位玄靜法師對懷讓的父母說:『這孩子如果能夠出家的話,將會有所成就,而且可以廣度眾生。』十五歲時,懷讓便到荊州玉泉寺出家,後來接受嵩山慧安和尚的指點,前往曹溪寶林寺,參訪六祖惠能大師。
  惠能大師看到懷讓禪師時,問他:『從哪裡來的?』懷讓回答:『嵩山來的。』惠能大師又問:『是什麼東西,怎麼來的?』當時,懷讓啞口無言,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此後懷讓就留在寶林寺參學,他將惠能大師這句「從哪裡來」的問話,當做「話頭」去參究。經過了八年的參究,有一天懷讓忽然間有所領悟,即拜見惠能大師說:『我終於明白了!』惠能大師問:『你明白了什麼?』懷讓禪師回答:『說是什麼都不對!』惠能大師聽了,馬上追問:『那還須不須要加以修證呢?』懷讓禪師回答:『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惠能大師聽了之後,即向懷讓印可他的參勘經驗說:『只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
懷讓在寶林寺侍奉六祖惠能大師達十五年之久,唐玄宗先天二年,移錫南嶽衡山般若寺,弘揚佛法,開創了「祖師禪」頓悟法脈,六祖以下的「南嶽一系」法脈,這一系法脈,再經懷讓座下學生馬祖道一禪師,大弘禪法,又從馬祖座下開展出「臨濟宗」和「溈仰宗」二大法系。六祖座下的青原行思,也開創了一系法脈,並開展出「曹洞、雲門、法眼」三大法系。構成六祖法脈「一華開五葉」的殊勝法緣。
這個公案,惠能大師「從哪裡來」的這句問話,是一句「機鋒語」。禪師們為勘驗禪修者,是否已有勘悟心法的經驗,每每會使用「機鋒語」勘驗禪修者,有勘悟心法經驗的禪修者,就知道禪師的「機鋒語」問的是「不二心法」的現量問題,現量的「真諦」內涵,語言道斷、心行處滅,只能直探無為法性,不談有為法相,當下禪修者就會跟禪師以「機鋒語」會心,印證心法的經驗。
當懷讓參破「從哪裡來」的話頭後,以一句「說是什麼都不對」的「機鋒語」跟六祖會心,六祖馬上又再勘驗,追問說:『那還須不須要加以修證呢?』懷讓即撇開法相,回答說:『修證即不無,污染即不得。』這是說:『悟後漸修不是沒有修證的作用,但是落入法相的法執,就污染了本自清淨的「自性空」真諦內涵,即失去了「自性空」的真諦現量。』惠能大師聽了,當下即跟懷讓會心,對懷讓說:『只此不污染,諸佛之所護念。你是如此,我也是如此。』印可了懷讓勘悟心法的經驗。
祖師禪常用「機鋒語」會心,未有勘悟心法經驗的禪修者,禪師們就讓禪修者把這個問題當做「話頭」去參究「父母未生前」本來面目的「不二心法」。「父母」一詞,是指對待二法,要勘破對待二法還沒出生前的本來面目的現量「真諦」內涵,這是「語言道斷、心行處滅」的法境,所以禪師們只能以「機鋒語」直探無為法性,不談有為法相。
二、直探絕對中道,不在對待兩邊
公案:不思善不思惡
禪宗六祖惠能大師,從嶺南北上去黃梅五祖弘忍大師座下參學,五祖為他說《金剛經》,惠能頓悟「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心法,當時惠能還是在家人的身份,五祖卻是傳出家人的衣鉢給他倣為傳法的信物,用意是暗示惠能日後有弘法的因緣就要現出家身相弘法。五祖弘忍大師傳衣鉢信物給惠能之後,因為擔心有愚癡的信眾,會為搶奪衣鉢,傷害惠能,當夜就帶惠能去九江驛上船,送惠能出江口,發足南行了。
信眾得到五祖傳法給惠能的訊息之後,果然有數百位「名關」透不過的愚癡信眾,想要奪取五祖傳給惠能的衣鉢信物,紛紛南下追逐惠能。有一個出家僧人,名叫惠明,追至大庾嶺,比其他追在後面的人早一步追到惠能,惠能見追來的人形象很粗魯,恐怕他以暴力奪取衣鉢,就將衣鉢扔在石頭上,並且向追來的惠明大聲喊話,向他曉以道理說:『這一蝠衣鉢只是代表傳法的信物而已,想要得到心法,難道用暴力爭奪得到的嗎?』然後隱避進入草莽中。惠明趕到,伸手要去提拿石頭上衣鉢的時候,對惠能剛開示的話,有所感觸,就不想去動衣鉢了,轉向隱避在草莽中的惠能大聲喊話:『行者!我是為求法而來,不是為奪衣鉢,希望行者出來為我說法。』
這時候,惠能從草莽中走出來,打坐在石頭上,同時叫惠明也坐下,指示惠明先屏息心識的一切緣影,清淨自己的心念,善惡都莫思量。惠明依照惠能的指示,坐下來清淨自己的心念。
兩人靜坐一段時間之後,惠能開口問惠明:『不思善,不思惡,正在這個時候,哪個是你明上座的本來面目?』惠明在惠能的問題引導之下,返照自己的心念,就在善惡二邊的念頭上找本來面目,這時給他發現善惡二邊的念頭,是善與惡二法相對「相因」緣生的虛妄心念,不能將緣生的虛妄生滅念頭當作是本來面目。當他觀出心念兩邊的對待緣生現象,是虛妄的生滅念頭時,在他要跳出被善惡兩頭牽制束縛的執著心念當下,就在中道立場上,照見「色與心」二法,尚未緣生出善惡念頭之前,「本自清淨、本不生滅、法爾如是」的心性整體面目內涵了,豁然切入心法,契悟了絕對待的「不二」真如自性。然後開口問惠能:『從上代祖師以來,所傳的密語密意以外,還有其他的密意嗎?』
惠能回應說:『經由語言向你表達的法境,就不是祕密了,你若依語言的指示,返照心法的本來面目,祕密就在你那邊。』惠能這段話,等於是印證惠明所領悟到的秘境,當下惠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法喜充滿。
惠能與惠明會心的這段法語,重點是「經由語言表達的法境就不是祕密」這句話,這是在說明「密語密意」的秘境是「語言道斷、心行處滅」的「絕對、圓融、統一、無為」秘境。凡是經由語言或心念比量出來的法境現象,都是二法對待相因的有為幻境,不是自性「法爾如是、本來清淨」的無為面目。所以在「語言文句」引導下,要跳開「語言文句」兩邊對待相因所緣起的「幻境」執情,同時在剝落掉二邊塵境羈絆的當下,要直探中道,從中道切入真性「本來面目」的整體內涵,而且不能再妄生一個「真性主體」,若有「真性主體」的知見,這又落入「法執」了,這個經由「知見」妄生的「主體」又成為「知見」與「法執」對待相因所緣生的有為法比量幻境了,不是絕對待的「不二」心法的「真性主體」現量內涵。
三、直探心行體驗,不在口說教授
公案:教外別傳
這是一個寓言公案:蝌蚪在還沒長出四肢之前,只能在水中生活,要等到四肢長出之後,才會成為青蛙,才有能力跳到岸上,享受到岸上的生活情境。有一天一隻青蛙媽媽從岸灘上回來水池邊,對一群只能在水池中過生活的小蝌蚪說︰『孩子們呀!媽媽跟你們分享岸上的風光,生活在岸上,陽光照射下來非常溫暖舒服哦!微風吹拂過來非常涼爽哦!』小蝌蚪們體會不出青蛙媽媽所形容的「舒服涼爽」的情境,就吵著要青蛙媽媽將「舒服涼爽」的感受,解釋得更清楚一點,可是青蛙媽媽用盡他所能想像得到的形容詞,也無法使小蝌蚪感受到牠生活在岸上的真滋味,一直要等到小蝌蚪自己長出腳來,有能力跳上岸時,才真正感受得到青蛙媽媽所形容的「舒服涼爽」情境。
在祖師禪中,有一句「教外別傳」的禪語,這句禪語不是世俗所說的「留後步」。民間的工藝師傅收徒弟教授工夫,工藝師傅在技術的傳授上,都會藏一步「撇步」,這步「撇步」,要等到最後看學徒的表現如何?才決定是否把「撇步」另外傳授給學徒。
禪修「教外別傳」這句禪語,不是別傳「撇步」的意思,它的意義:「教」,是指經典的「文句」以及師長的「語言」所教授的知識。「外」是另外。「別」是指有別於語言文句所教授的知識。「傳」是指心法內涵,即指:語言文句的知識,經由自己實踐之後,體驗中所傳承過來「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心法內涵。
這是說:凡是語言文句所教授的知識,都只是概念上的比量情境,我們對這種情境的感受,如同「隔鞋抓癢」,沒有親切感;「如人飲水冷暖自知」那種有親切感的自受用現量心得,是語言文句說明不出來的層面。凡是從經典文字或講師所教授的語言文句上,獲得的都是抽象的比量知識,這是沒有親切感的概念,一定要再經由實踐之後,才會親證到「教外別傳」現量心得的自受用親切感。
以我個人的念佛行持來說明,在僧團的早晚課中或佛七中或自修行持中或生命終極的助念中,已經念了半世紀以上的無數佛號了,過去我從來沒有感受到佛號帶給自己心境上的庇護,一直到眼睛發生病變,沒有視力可以閱讀摺疊本經文的時候,在整天無所適從的徬徨心境下,我才親切感受到祖師創下念佛行門的修持,對徬徨心情的安定力量,現在我在一句佛號的陪伴下,不管是經行或靜坐,都能讓自己親切的感受到活在安詳的情境中,這種自受用的情境,就是念佛行者在念佛行持中親證到「教外別傳」自受用心得的現量法境內涵。雖然還是落在「第二義」情境上,也沾到一點「順解脫分」的安詳滋味了。
聽經聞法的受用,是「直探心行體驗、不在口說教授」,若要有親證「教外別傳」的自受用心得,就要再經由自己的實踐,才會像小蝌蚪長出四肢跳上岸時,親切的感受到青蛙媽媽所說的「舒服涼爽」現量滋味;才會像念佛行者在念佛中親證活在安詳情境中的親切感受。
四、直探自心參究,不在坐功技術
公案:坐禪豈能成佛
馬祖道一禪師初修禪法,在衡嶽傳法院築舍學習打坐,他每天都在茅舍內很認真的打坐,有一天衡山般若寺懷讓禪師經過他的茅舍,看到道一如此精進用功打坐,想幫助他超越事障的圍籬,就入茅舍問道一:『你打坐求做什麼?』道一回答:『想求作佛。』
  懷讓禪師聽他這麼說,第二天開始,每次看到道一在打坐時,就拿了兩塊磚頭,在茅舍外面磨磚。第一天還未引起道一的注意,第二天、第三天………連續數天下來,道一對懷讓禪師磨磚的行為就感到疑惑了。
最後道一忍不住疑惑,就出去問懷讓禪師:『你磨磚做什麼?』懷讓禪師回答:『要把磚磨成鏡子。』道一更加疑惑問:『磚頭怎麼能夠磨成鏡呢?』懷讓禪師趁機,奪殺他的打坐行持,反問道一:『磨磚既然不能磨成鏡,坐禪豈能成佛?』
道一被懷讓禪師這麼一點,頓然超越了事障,向懷讓禪師作了一個會心的法悅微笑。此時,懷讓禪師看道一有所體會,又再進一步引導道一參禪的思惟方向,追問道一說:『如牛拖車,牛不走的時候,應該打牛?還是打車?』道一無言相對。
懷讓禪師看他無言相對,又從正面給他說開示:『你是要學坐禪?還是要學坐佛?若學坐禪,禪沒有坐臥的定相;若學坐佛,佛也沒有坐臥的定相。修學佛法,不可在行持事相上取執;你若以「坐相」當作「佛相」即是殺佛!若執著在坐相上,就無法通達真理。』
  道一聽了這段開示後,法喜充滿,即請教懷讓禪師:『那麼要如何用心,才合乎無相的正定修行?』懷讓禪師說:『你修學心地法門,如同播下種子;我為你開示法要,好比天上的雨露,若是因緣成熟,種子與雨露的條件,能夠起和合作用的時候,自然就能促成種子的成長。』
道一聽了,深有所悟,就下山去長養自度的力量了。後來道一成為六祖以下的「南嶽一系」法脈一位道風、法緣非常殊勝且開展出「臨濟宗」和「溈仰宗」二大法系的禪德。
  這個公案提示我們,參禪的重點,不是在坐功技術看功夫,要在修事相行持中,直探自心,修自度的覺照功夫,一旦參破一體兩面相對待的分界線之後,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一體兩面的矛盾世界,就統一成為平等、圓融、一如的全體風貌了。
因為「行、住、坐、卧」四威儀的行持,以「坐」的威儀做行門修持,最容易攝心,所以一般人都以為「坐就是禪、禪只在坐」,都在「坐禪」中「求禪定」,並且引發成為商人的商機,只要佈置出一間具有幽雅格調的房間,就可成為人人嚮往的「坐禪屋」,這些在情境格調著迷的人,尚且無法出離情境的執情,又如何在坐禪當下,進入「心不住法」的三昧定境?當然念佛行門的修持情境、數息行門的修持情境、經行行門的修持情境,……等等一切佛法行門的修持情境,也是修習三昧定的方便,但這些方便情境的行持,都是以幻治幻的「繞路修禪」行持,並不曾直探「心不住法」的「自性空」心源,雖然這些行持工夫,也有某些定力的成就,但已落入「第二機禪定」的定境,不是「第一義禪定」的定境。
五、直探本具自性,不在理論知解
公案:知解宗徒的知見
有一天,六祖惠能對大眾說:『我有一樣東西,沒有頭也沒有尾,沒有名也沒有字,沒有後背也沒有前面,你們大家還識得嗎?』
這時神會馬上挺身出來回答說:『這是諸佛的本源,也是我神會的佛性。』六祖聽神會這麼說,隨即奪殺他的知見,對神會說:『向你說沒有名沒有字了,你還叫他是本源佛性。你以後有個茅篷作為道場的話,也只是闡揚「知解知見」的「知解宗徒」而已。』
在這個公案中,我們看到六祖運用「沒頭沒尾、沒名沒字、沒背沒面」的對待法相因關係,在提挈學人從對待法的緣起眾生相,直探妄心「起動前」的核心問題,讓學人回歸到如來藏的「性空」本體。
可是神會沒有跳出「對待法執」幻境,他在空觀中起「空見」法執,緊抓著「空見」執情,將這個的知見當成主體,障礙了他直探妄心「起動前」的「不二」絕對法境,所以六祖奪了他的「諸佛本源、神會佛性」的「知見主體」名言,批判神會只是一個闡揚知解知見的宗徒。
從起心動念參入「不二」絕對的「真性內涵」核心,這不是現象界的名言文句可以表顯出來的法境,它是屬「教外別傳」的證悟內涵,所以知解的知見法教,只能表顯「真性內涵」的比量境,不能在名言文句上體證「真性內涵」的現量真境。若要在知解的知見上,看「緣起性空」的「真性內涵」,這是緣木求魚,就如同在鑽牛角尖,會越鑽越沒有出路的。
佛陀說緣起法,將全體真性內涵二分,是要藉用二邊緣起幻現的現象,教人以「空性慧」的般若智,觀二邊現象「緣起」時的相因關係,在這二分法的相因現象上,引導學人如實了知二邊的現象是「此有故彼有、此滅故彼滅」的對待緣起現象,沒有單獨存在的「絕對」立場。
了知二法相因的關係後,再泛觀萬法的存在現象,就能切入「緣起性空」的「中道義」理念,洞悉萬法的能源原本就具足在真性中,待緣起現行,其現行存在現象,體性皆不可得。學人經由「二法相因」的觀照,如實了知,凡是有相皆是「對待二法相因緣起」的現象,沒有單獨存在的立場,二邊都是二法相互緣起的「虛妄」幻境,在透視萬法體性皆空的當下,若跳開二邊「相因」緣起的「幻境」執情,即回歸到如來藏的性空本體。若套「八識轉成智」的原理來說,跳開二邊「幻境」執情,回歸性空本體,即是「阿賴耶識」轉成「大圓境智」,返本還源,回歸「自性空」本體。也就是說:剝落掉二邊塵境羈絆的當下,從中道切入真性整體內涵,而且不能再妄生「真性主體」的法執知見,一旦妄生主體知見,此一「知見主體」又落入「知見」與「我執」的對法幻境了。
因凡夫所看到的,都是二分法的知解邊見,因此對佛陀假名施設的二邊法境,往往會以知解意識,將這假名施設的二邊法境,劃分成兩個單獨存在的現象,就在這兩邊「名言」現象上打轉,造成日坐緣起中,卻又不知緣起法的迷境,這種迷境,就是被「名言」現象的知解意識所轉。所以頓悟禪修,要參的是:直探本具自性,不在理論知解妄生知見,若妄生知見反而障蔽了真性的面目。
六、直探心境我執,不在是非定論
公案:梅子成熟了
法常禪師第一次到馬祖道一禪師門下,問:『如何是佛?』馬祖告訴他:『即心即佛。』法常禪師聽了當下就領悟到心法。
後來法常禪師到大梅山開山傳法度眾生,馬祖道一禪師聽說法常禪師在大梅山傳法的消息,就派了一個出家僧人去大梅山,試探法常禪師的心法見地。
  僧人到了大梅山,便問法常禪師:『聽說和尚您曾經參訪過馬祖道一禪師,您在馬祖道一禪師門下,究竟得到什麼法?』法常禪師回答說:『他對我說「即心即佛」。』
這個僧人就試探法常禪師心法見地,告訴他說:『你可知道嗎?馬祖道一禪師最近說的佛法又跟過去不一樣囉!』法常禪師問:『怎麼個不一樣啊?』僧人回答說:『最近馬祖道一禪師又改口說「非心非佛」了。』
  法常禪師聽了,便給了一個評語說:『這個老和尚,真是會瞞惑人,要到哪一天才不瞞惑人呢?不管他說什麼非心非佛,我只管即心即佛。』
  試探僧人回到馬祖道一禪師門下,回報他試探法常禪師的經過,馬祖道一禪師聽了,向大眾讚嘆說:『梅子已經熟了!』
這個公案的重點,是在說明,二法相因所緣起的「是非」,此方與彼方都有「我執」點,沒有絕對的立場,所以不能在二邊的我執對法上,為自已立場上找「是非」定論的台階,若追尋不捨彼方的「是非」點,就落入「我執」的煩惱執情了。
用空觀的智慧去觀察爭執人事,直探心境我執,找出自已心中的我執點,放下「我執」,不在「是非」點上,找自我立場的定論,就會發現在「是非」變化中,還蘊藏著無限的生機。因為了悟「是非」沒有不變的主體後,「是非」的我執點,就不會阻塞自性能源(空性慧)的流通管道,即能從空觀駕馭緣起現象,這又是另一番情境了。若說「是非」的我執點,是一成不變的,那麼花謝就永不再有花開的現象,就因為在「是非」點當中,還有蘊藏著變化的轉機,只要因緣和合起變化,在變化中還是蘊藏著無限的生機啊!所以花卉也會逢春再盛開。面對「是非」爭執,只要以「空性慧」去瞭解緣起性空的道理,便知「變化」也有一股原動力,在「緣起性空」的變化理則中,即使是對待爭執的「是非」,無限的展望與轉機也一樣會存在於變化中。
七、直探悟境現量,不在語文比量
公案:心悟能轉經、心迷被經轉
法達向六祖惠能大師請教《法華經》義,當時法達因自恃念誦《法華經》已有三千遍數之多的優勝憍慢心,所以六祖向他開示說:『你若念至萬部,得其經意,不以為勝,就可以與我同行。』
然後又再引導他說:『你若勞勞執念,以為這是功課的話,跟犛牛愛尾有何不同?』這裡六祖提到「犛牛愛尾」,這是說:犛牛因為愛惜自己的尾巴,身體被夾在荊棘叢中時,還擔心自己的尾巴被荊棘刺傷,將尾巴舉得高高的,被獵人發現牠的蹤影,招來殺身之禍。以此引喻法達的行持本末倒置。
法達不了解自己執念「誦經遍數」以為優勝的行持,有障覆心法的病兆,又問六祖:『這麼說,只要能了解經義就好,無需勞累的誦經了嗎?』
六祖聽了指正說:『經有何過?豈障你念?只為迷悟在人,損益由己。口誦心行,即是轉經;口誦心不行,即是被經轉。』並以偈語向法達開示說:『心迷《法華》轉,心悟轉《法華》;誦經久不明,與義作讎家。無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有無俱不計,長御白牛車。』
六祖這段偈語,是引導法達誦經,要直探「經義的悟境現量」,不要在「念誦遍數執計比量」。六祖偈語中提到的「白牛車」,這是《法華經》中的法喻,指的是「真如自性」的現量法境;「長御白牛車」是說:能自在的出入真如「相用」的比量境中,營造空華佛事。
六祖對法達開示的法語,告訴我們,若只是執取誦持經文遍數之多,以此作為優勝,反被誦經行持的比量執情,障礙直探經義現量法境的路徑。同樣的道理,佛法中行門的各種行持,行持本身都沒有什麼過患,迷悟只看受持者在行持上,是否有跳脫行持的執情?要懂得從行持上,直探行持所要引導的悟境,受持行門的各種行持,才能有解脫煩惱的受益,若只是在行持的比量上論優劣,那就跟解脫煩惱背道而馳了!
八、直探頓悟法境,不在說破情境
公案:第二個問題自己去解決
日本有一位真觀禪師,到中國參學,最初研究天台教義六年,後來又參禪七年,為了尋師訪道,明心見性,又再中國各名山叢林參話頭,又經歷十二年之久。
二十多年後,他在中國叢林禪門中,得到了見性的消息,因此就束裝返回日本,在京都、奈良等地弘揚禪法。各地學者,蜂擁前去向他參禪求道,大家都拿出自己心中的公案,請禪師為他解答,真觀禪師總是閉著眼睛,不予理會。因為他知道,「公案禪」在言語上搬來說去,都是在搬弄煩惱,若不直指人心「直探自性」法境,是不能解脫一波又一波的情境問題的。
有一天,有一位五十餘歲的天台學者道文法師,慕名前去日本向真觀禪師請教問題,他非常誠懇問真觀禪師:『我研究天台教義三十餘年,有一個問題始終不能瞭解,想要向您請教。』
真觀禪師回答說:『天台法華的思想博大精深,圓融無礙,應該問題很多,你只有一個問題不解,不知是什麼問題?』
道文法師說:『《法華經》中說「情與無情、同圓種智」這意義是說「無情的花草樹木皆能成佛」,請問:花草樹木真正能成佛嗎?』
真觀禪師不從正面回答他的問題,反問道文法師:『三十年來,你掛念花草樹木能否成佛,對你有何益處?你應該關心的,是你自己如何成佛?你要參破這個問題才對啊!』
道文法師被真觀禪師這一點,愕了一會兒,然後又問:『這個問題我怎麼從來沒有想過,那麼請問我自己要如何成佛?』
真觀禪師回答說:『你剛才說只有一個問題要問我,關於第二個問題就要你自己去解決了。』
禪宗一向都是從破邊見,提挈學人超越二分法的分界障礙線,引導學人直探頓悟法境,不在說破情境,所以這個公案,真觀禪師也不說破情境,回答說「第二個問題就要你自己去解決了」,他要破的也是這二分法的分界障礙線。
從佛性的立場來說,我們這個有生滅現象的五蘊色心,雖然不能代表佛性,卻也不曾離開佛性。譬如一張白紙,彩繪著許多圖景,每個圖景雖然都不能代表白紙的本體,但每個圖景卻也不曾離開過共同本體(白紙)。同樣的道理,一切宇宙萬物,雖然不能代表佛性,卻也不曾離開佛性,只要我們成佛,大地山河一切草木當然都跟著成佛了。
花草樹木能不能成佛?這不是需要探討的根本問題,自性能生萬法,大地山河,花草樹木,一切宇宙萬物,都是從自性出生相用的自然造化現象,只要「轉識成智」返本還原佛性本體「成佛」了,大地山河一切草木,當然也都跟著還原成佛了。道文法師不去探討根本問題,只尋枝末,怎能明心見性?
學佛的行者,若無法瞭解「緣起性空」的道理,應該慚愧自己對經典的「文言」以及師長的「語言」法教,只在差別相上作知解的認知,缺少了佛法的實踐體悟,應策勉自己在生活中深入觀察因緣生滅現象,依佛法「緣起性空」法則觀因緣現象,以空觀智慧修證「緣起性空」的道理,將緣起的眾生相,回歸到如來藏的「性空」法境,以「空性慧」去體悟「真性」相用的活潑內涵,才能活在心性的圓滿自在安樂法境中。
結語
其實,「祖師禪」心傳心的會心授受,雖然建立「不立文字、直指人心、明心見性、直探心法」的頓悟禪修法則,也留下了不少「繞路說禪」的語錄,讓探討禪學者探究頓悟禪修的「第一義禪定』內涵。
禪宗頓悟禪修,指導禪修的這些語錄,等於是中國佛教的禪宗史書,尤其《六祖壇經》內容的評價,是中國佛教各宗論述著作,唯一被尊稱為「經」的法寶,記載六祖惠能大師一生得法、傳法的事跡,及啟導門徒的言教,內容豐富,文字通俗,是研究禪宗頓悟禪修思想淵源的重要依據。
另外《景德傳燈錄》以「記言體」及「譜錄體」,按世次記載西天(指印度)與東土(指中國)共1701人的機緣語句,並載明各禪師之俗姓、籍貫、修行經歷、住地、示寂年代、世壽、法臘、諡號等,又另附加951人的語錄,是收錄最多且最完整的一部禪宗史書,廣泛的提高「語錄公案」的教化功能,並引出禪宗各派系著述「燈錄」的編撰風氣。
所以若想更深入探究頓悟禪修的內涵,可從《六祖壇經》與《景德傳燈錄》這二部評價最高的寶典下手研討,對禪學將會有更深厚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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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印法師文集
    心印法師文集
    民國32年心印法師生於台南縣學甲鎮,佛光山東方佛教學院畢業。畢業後留佛光山主編覺世旬刊四年。民國63年為完成故友劉桂枝女士宿願,在篳路藍縷中創辦普門學苑以及普門慈幼慈善會。四十多年來幫助超過四千多名貧困兒童長大。普門慈幼慈善會以照顧苦難兒童的為因緣;以普門學苑為創業道場;以觀世音法門深入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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