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前Me去過澎湖,是和兩個大學同社團的,一個學長,一個學弟。為了省錢悄悄搭帳篷在人家的院子裡過夜。半夜突然有一道手電筒的環形光芒,隔著帳篷打量著裡面,Me正要起身出去解釋,他以為是警察來關心。結果是一位彎腰駝著背的阿婆先探頭湊近,默默看了幾眼又走掉了。「她應該一看就知道,我們一臉稚嫩無害,不以為意」Me說。隔天清晨,Me特意去市場買了一片大虱目魚肚,還厚顏繼續賴在人家前院,煮魚片薑湯當早餐吃。印象深刻的是,魚湯煮好後才知道學弟吃素,Me和學長只好在他面前邊吃邊讚嘆,這魚好鮮,而阿婆根本懶得理這幾個觀光客。
但這次夏天不一樣,老傢伙是澎湖人,Me跟他回老家度假,一切都熟門熟路,T恤短褲,一老一少,大搖大擺,就像在自家後院般無拘無束。記憶中,去的是馬公邊的一處偏僻軍營,當然已經荒廢,柵欄大門都被鎖上。老傢伙消瘦的身軀先是趴地,然後滾翻入軍營柵欄大門底下空隙,再迅速起身越過兩道綠色交錯的矮牆。Me全照做了,完全複製了他的動作,甚至節奏,回到家鄉老傢伙好像突然年輕了好幾歲,背影像個青少年。
在空蕩蕩的碉堡兩人歡欣聊著,這地方氛圍真野趣,應該開放出來搞些什麼。他們走上一座塔,瞭望無垠海域,塔裡黑漆漆的,外頭罩著蔚藍天空。老傢伙眼神突然炯炯發光,指著空窗外底下的一片白沙海灘說:「你相信嗎?我年輕時,曾經就在那裡上過一個馬子哩!」
這位長輩的形象是個老頑童,喜歡和年輕人攪和一塊,稱身邊的年輕人叫小朋友。偶爾老派念起以前還在廣告界走跳的生意經,幾百萬的業務往來,公司旗下帶一票年輕人,「你看現在開藝廊的小咪姐、日本料理店的吉吉哥,還有開名牌服飾店講話好好笑,喜觀跪著跟客人哈啦的小姐姐,全是我那時期帶出來,跟過我的人......」,他提到的這些商業空間都帶Me去過,那些人也都大哥長、大哥短,熱切尊稱著這位不被嫌過氣的老頭。那些商場叱吒風雲的遙遠往事,Me記得至少聽過不下三、四回,已經顯得不耐煩,他也不是健忘,就是想召喚一些迥異於現在萎縮老人形象,能激活點生命能量的血氣。
那語調很像他現在提起的這件事,你相信嗎?我年輕時,曾經就在那片沙灘上過一個馬子哩!
面容充盈紅潤,嘴角揚現喜悅的笑,不是得意,也不是炫耀,純然回春式的喜樂,他是如此興奮又帶點羞赧,Me心想該怎麼回應他呢?
本能的客套使Me配合著氣氛,假裝聽見老傢伙說的是,他年輕時,在底下海邊砍掛了一個人,偷偷將屍體埋藏在沙丘裡的那種戲劇化荒誕的年少輕狂。Me吃驚似說:「哇嗚,是喔!」但可能還是難以掩飾Me對老傢伙青春的勃發之舉,並沒有感到有何值得獵奇之處。不過,當老傢伙說完那句話後,Me說的的確確立即在腦海中浮現出一對渾圓花白的老屁股。我說這也太怪了!竟然不是少女的雙乳。
隨著進入沉浸回憶之年,我逐漸明白,老頑童為何總喜歡身邊帶幾隻跟班屁孩,那就宛如照面時光之鏡,看著小朋友的放蕩嘴炮、不羈行徑,能夠使自己回想起,曾經在時空膠囊中,還夾藏著幾管興奮劑,隨時在未來給自己一記後青春的電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