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三,跳躍、落地,呼吸、停滯,舞者每一個動作都是優雅且精確的。「好,我們休息一下。」我下場拿起毛巾輕輕擦拭,幾個同學往這裡看,我害羞得轉身,望向外面的大樓,玻璃倒映自己的身影,我再走進一看,我的臉上出現皺紋,低頭見手不自主地顫抖,我的背部無法打直,只能歪腰向前。
我大喊一聲,房門外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寶貝,你還好嗎?」母親打開夜燈,蹲在我床邊,輕輕地伸手為我拭汗,我還在震驚中,而無法言語,我原本想開口勸慰母親,但話到嘴邊打個轉,我便再也無法出聲,我只好搖了搖頭,趕著母親去睡覺,這是第幾次了?噩夢總是一再的拜訪,我怎麼都無法將它驅離。
我穿衣、刷牙,準備出門上學,正當我邁出第一步時,我因為重心不穩,而差點跌倒在地,在一旁母親緊張地上前扶住我,我臉上一閃的難堪,落入母親的眼裡,母親的眼神一黯,我甩開她的手,「不用妳扶。」我拿起拐杖,一拐一瘸地走出家門。
不論母親如何請求,我仍堅持著自己走上學,撐著枴杖行動不便,加上要移動受傷的腳,我不得不比平常更早起床,原先認為簡單的動作,現在必須分好多次完成,過程之艱辛是無從言語的。「不用再練舞,其實這樣好像也沒什麼不好的。」我看著陽光透過樹葉傾瀉在身上。
鳥兒低鳴,車子隆隆聲,早餐店在叫賣,我從不知道早晨有如此多的聲響,他們交織成一首交響曲,我站在平交道旁,看著火車從面前經過,「匡噹、匡噹」的聲想為曲調增添一點動感。在還沒有腳傷前,我都喜歡在平交道降下的前一刻衝到對面,那種刺激不僅讓我醒神,更引人注目,人們會大呼小叫地要我小心。
現在的我卻必須在還未降下前站定,「我的身體不再靈活。」我想著自己頑皮的模樣,輕輕地扯起一個難看的笑,我想哭卻哭不出來。「嗨,需要幫忙嗎?」一個少女揹著書包靠近我,我下意識地想與她拉開距離,卻再下一秒踩空。「小心!」她及時拉住我書包的背袋,扯著我下墜的身體。
「妳幹嘛,不用妳幫!」我大聲地斥喝她,她先是一震,後故作鎮定,平交道不知何時已開放,我撐起拐杖向前走,她卻默默地跟隨在後。我不理會背後的少女,走著自己的路,我幾次差點摔倒,她都伸手想幫忙,卻看我重新邁步再走,而作罷自己的舉動。
熬過了一天的課,放學後,我成了等公車的一員,沒想到同學們紛紛讓出位置,讓我站在第一個候車位。上了車後,我看見少女站在我的前面,她用眼神示意自己的關心,我不領情地轉過頭去,接著到站我按鈴下車,下車時少女緊隨在後,等到公車門關,我忍不住問,「妳到底要跟到什麼時候?」
「我要去前面的舞蹈教室。」她拿出書包裡的舞鞋揮舞,「我們同班。」她默默地補上話,我對少女完全沒有印象。這是我第一次自己搭公車來教室,我的腳傷還沒恢復,無法參加練習,眼看就要進行公演,我卻因為一場車禍,而失去表演角色,不知道是不是習慣,我還是走到教室前。
「節拍、動作一致,提氣,然後跳。」我看著同學們跳舞,想像自己是其中一員,我觀察起少女,少女非主角,只是其中一名伴舞,但是她堅守自己的角色,她跳得很用心、很專注,「怎麼濕濕的?」下課鐘響,我拂過臉頰,發現自己淚流滿面,我才發現自己有多害怕失去跳舞的資格。
少女走向我,我偏頭不見她,「你還好嗎?」「誰要你多事!」我粗魯地回應,但她卻笑了,她拿出衛生紙,比了我的鼻子,我不好意思地接過、擤鼻,她又再問我一次好不好,這次我放輕音量、回答沒事,老師走出教室,囑咐我好好休息,說到還有很多公演的機會,不要為此喪志,我聽了點頭稱是。
我和少女一同走到公車站牌下,我和她都不再言語,看到教室的同學努力準備公演,有少女的關心與老師的勸慰,從車禍後的焦慮感竟然淡去很多,「我真的很喜歡跳舞,不能跳舞讓我很焦慮。」我開口說道,少女笑著看我,「看你露出笑容,我就放心多了。」是老師請同校的她幫忙關注我。
我很高興自己被關心著,之後的每一天少女都陪我上下學,我偶爾陪她到教室練習。公演那天,剛謝幕的她臉上還帶著妝,她開心地抱住我,我回抱著她,我遞給她一束玫瑰,玫瑰上的紙條寫著「我會快點好起來,和妳一起參加下次的公演,請妳做我的最佳女主角。」她看完朝我露出美麗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