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熹有一首膾炙人口的詩,借景喻理,勸勉向上,令人如沐春風,潤物無聲,讀來,瞬間洗心滌慮,神清氣爽。此詩跟英國詩人William Blake(1757~1827)的著名作品,頗有異曲同工之妙。
To see a world in a grain of sand 一沙一世界 And heaven in a wild flower 一花一天堂 Hold infinity in the palm of your hand 手中掌握無限 And eternity in an hour. 剎那即是永恆
《觀書有感》(宋)朱熹
半畝方塘一鑑開, puàn bóo hong tông it kàm khai 天光雲影共徘徊。 thian kong ûn íng kiōng pâi hâi 問渠那得清如許? būn kû ná tik tshing jû hú 為有源頭活水來。 uī iú guân tiô huat suí lâi
裡面這個『渠』字,一直以來都錯解為水,渠者人工挖掘的水道,有句成語說,水到渠成,縱然沒有人工築就的溝渠,只要是河水自然沖刷形成,也算,故渠者,可以廣義的解釋為水,尤其是在詩作中。不過,這裡的『渠』卻不是這樣的意思,而是第三人稱,他,它的方言字,是廣東話,『他』的白讀音,keoi5(聽起來是凱,陽平聲),跟廣東話的『渠』keoi4同音調,現代粵語另外造『佢』來代表keoi5。有什麼根據呢?字典內確實有收錄『渠儂』一詞,吳語,他,或他們的意思。查詢歷代詩詞,此語彙從宋朝才開始大量出現,宋朝有名的詩人,楊萬里,有首詩:
過瘦牛嶺(宋.楊萬里)
行盡天涯未遣休,梅州到了又潮州。 平生豈願乘肥馬,臨老須教過瘦牛。 夢里長驚炊劍首,春前應許賦刀頭。 夜來尚有餘樽在,急喚渠儂 破客愁。
渠儂 ,猶言,他人。
我們再來看朱熹他老人家有出現『問渠』的詞彙的其他詩作,依上下文來看,也是『問他』的意思,如:
次韻寄題芙蕖館三首 其二(宋‧朱熹)
幻成飛閣笑談餘,便有新荷水面鋪。 指點清波浮菡萏,驚呼紅影碎陬隅。 且將伴侶同盃酒,不用君王予鏡湖。 多少故交臺閣上,問渠 落拓更能無。
最後,再看一首近代人彭靖寫的詩(時年十三),簡直就是檢朱老先生的現成句子,直接套用。
古柏(民國.彭靖)
廣廈中原未許摧,此間猶有棟樑材。 十圍蒼革還堪用,一片丹心豈易灰。 慣出旁枝招劫火,全憑直幹抵風雷。 問渠那得堅如許 ,曾歷千霜萬雪來。
舉這個例子,在於印證許成章先生對於台語用字的理論架構,他認為台語字源自三個面向,一是外來方言,六佔其二,外國語,六佔其一,最後才是古語,六佔其三。這個架構同樣適用於其他方言,也就是各個語系,因為通商宦遊,戰亂流徙,會互相借用,開始的時候當然是借音,最後成了通用語音後,要行諸文字紀錄,就採用借音通假,譬如,先前網誌提到的閩南語中的【辣】,hiam, 被借用去當【 豨】hiam,而這個音不見於當時的字,於是找近似音的「薟」字,又譬如此篇的【佢】跟【儂】字,也是如此,都是借音後造字。於是我們得到一個新的觀念,有音無字,不是至今始,異體字典內收錄眾多的罕用字,俗用字,一大部分極有可能都是當時的假借,轉注的後造字,有時候我們會很辛苦的找到合乎音義的台語用字,但卻無法於典籍中找到書證,這時,就要合理懷疑,有可能是找到古人的借音,或轉注的後造字了!
來欣賞陳寶興老先生吟唱,觀書有感二首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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