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常婷《哨譜》的書寫手法讓我想起魯西迪的《午夜之子》,當印度脫離英國殖民獨立的夜晚,那一千位降生之子成為特殊的一群人。主角撒利姆擁有心電感應,超越空間及語言的隔閡,聯繫個人生命與國族歷史。《哨譜》以十七世紀的李鵬成為哨童開始,一代又一代拜師學藝的輪迴,增田雄、許茂生、夜宵、番紅花、一直到煙花。這群武林高手保護或追逐哨譜,卻也猜不透究竟完整的哨譜是什麼模樣。
時間扭曲之術
其中,錯亂的時間線彷彿讓人墜入五里霧中。如同過去的武俠劇,人們總是追求瞬間增進一甲子的功力,或因習武而一夜白頭,於是時間像是被扭曲而進入平行世界。邱常婷將番紅花的故鄉設定在連江縣,遙望福爾摩沙島嶼,然而自出生即在海上漂流的他,是幼年版的魯賓遜或少年Pi,突然變為6個月大的小孩,甚至看見夜宵之後瞬間長成16歲的男子。肉眼所見的不尋常在小說裡都成為尋常事。
斷裂或錯接的時間軸也出現在人們服用「紅色丹藥」的時刻。這是師父留給徒弟最後的禮物,徒弟服用之後增長超過40歲,也繼承師傅的功力,繼續追尋哨譜的意義。此外,武俠故事時常出現「長生不老」的話題,而歲月似乎也不在人物身上留下痕跡。《哨譜》的軌跡輾轉到十九世紀的東印度公司船隻,敘事者老黑回顧自己追尋哨譜的歷史,若他所說均為屬實,老黑的年紀超過200歲。
從神仙鄉到光影武鬥會
番紅花的故鄉是連江、增田雄與許茂生相遇在日治時期的台灣、小羅與煙花相識於台北的麥當勞,《哨譜》記錄這些地方的故事,也將虛幻的空間揉進文字的裂縫之中。哨譜記載的神仙鄉(或黃金鄉)終究沒人知道確切位置;海叮噹所在的真龍雕屍大船是否真實存在;以及在台北舉辦的「光影武鬥會」也許是平行時空的活動。虛實交錯到模糊的界線體現武俠故事的「虛」,可以是虛幻、虛構、甚至是虛無。
於是,「鄉愁是什麼?」、「你覺得所謂的家鄉是什麼?」這兩個問題似乎得不到解答。《哨譜》的世界裡很難定義「故鄉」,就像是番紅花出生便離開連江縣,海上漂流之後跟著班金創生活,直到前往更大的島,而瞭解到自己的父親可能是丹麥船醫時,那麼他該追尋的故鄉是何處?如果根據小說裡對於鄉愁的定義:「有家歸不得。」番紅花又該回去哪個家?
《哨譜》展現的追尋可以是神仙鄉,也可以是哨譜本身。讀者接收的資訊是,哨譜分為生部與師部,前者是神仙鄉地圖,後者記載清代以來最厲害的輕功。但故事角色總看不見完整的哨譜,甚至穿插情節的只是四個殘篇。同時,哨譜是一本預言書,「它所到之處將充滿希望與絕望,鮮血與淚水,爭奪與愛恨。」斷臂、神秘的黑鴨子、燃燒的洞穴、以及光影武鬥會關係著師徒傳承。
事實如何,你永遠不會知道
光影武鬥會作為小說的結尾,有種《幽遊白書》必須以暗黑武術會來一決勝負的味道。番紅花想找出失蹤的師父,煙花在場上決鬥意外揭露參賽者的秘密,場外黑鴨子緊迫盯人讓他們躲進龍山寺的地道,而勝負未知。流傳幾百年的故事不斷膨脹,像是101的跨年煙火,觀眾看完絢爛的花火,「最後緊緊交握雙手,共同迎向未知。」讀者不僅因為真實與虛幻的情節感到疑惑,甚至無法確定自己的定位,也許在閱讀的過程中,我也加入邱常婷的說書接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