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 年 7 月,失戀的日本文豪佐藤春夫,來殖民地臺灣展開旅遊。
一百年後,歷史推理小說作家瀟湘神,重遊佐藤春夫的失戀之旅。
佐藤春夫當年的行程可是包含走山路,從埔里靠「雙腳」前進霧社、能高,甚至小抱怨,從霧社往能高的某段山路太平坦,沒有挑戰性(?)。
不過事隔一百多年,當年的好走山路,現在可能已變成難走崎嶇的山路。
如此硬核的行程,可知道佐藤春夫不是一般的失戀仔,背後幫他安排行程的人,還是超強博物學家森丑之助。
經過一百多年,即使有文章留下來,但是還原當年佐藤春夫造訪過的地方,仍相當考驗一個人的歷史與推理技能。
可是,小說家瀟湘神還是苦心推敲出來,寫成與佐藤春夫某篇遊記同名的散文《殖民地之旅》。
但是,殖民地早已不是殖民地。為什麼要這麼費心還原當年的旅遊景點呢?
有趣的是,兩個時間差一百多年的人,能因為一段旅程,重新勾起臺灣的歷史難題。
可怕的是魔鳥還是人?
印象深刻的是講遊記〈魔鳥〉,是佐藤春夫在前往能高山的途中,從搬運行李的原住民聽來的「禍伏鳥」傳說:
禍伏鳥是什麼樣的鳥呢?聽說長得就像鴿子的形狀:白色,腳也是紅的。但關於它的樣子,知道得更詳細的人,在這世界上並不存在。因為,看過禍伏鳥的活人,在這世上一個也沒有。因為,只要看過這種鳥,這個人就註定要死。[……]能夠自由地驅使這種魔鳥——禍伏鳥的人,他們稱為魔禍伏鳥。
被指使為魔鳥使,是比一般人看到魔鳥更為戰慄的事。普通的人看到魔鳥,充其量也是某個人死而已。但,若是魔鳥使,則不只是其本人,也意味著全家族的慘死。
禍伏鳥傳說在森丑之助的《台灣蕃族誌》也有記載,更加深佐藤春夫這篇遊記的知識來源,而且他在遊記也自述,自己正在讀那本書。
瀟湘神繼續推敲,日治時期哪個部落有禍伏鳥傳說,接著他發現 1934 年《臺灣警察時報》記載宜蘭四季部落的離奇命案:
有個泰雅族婦女帶著兩個女兒自殺;[……]婦女懸掛在耕作小屋的橫樑,二女兒則吊在棟木之下,小女兒十分慘烈,被丟進火爐中燒死。這時,警方意識到一件奇怪的事——為何大女兒沒有跟著家人一起自殺?[……]隔天,他們在四季部落附近的濁水溪下游發現大女兒的屍體——死因是溺斃。
根據記錄,四季部落過去有魔鳥傳說,因此婦女家庭的悲劇,很有可能是族人認為她們是魔鳥使,將她們殺害後,佈置成自殺的樣子。
宛如推理小說的情節,卻發生在日治時期的臺灣。
看在殖民者日本人眼裡,多半會認為原住民就是迷信、落後,但佐藤春夫在文章卻如此寫:
我在此次旅行中,也看了某個國家的殖民地,在那裡,這個文明國的人把殖民地的土著居民——擁有相當文明的人,因其風俗習慣相異,對待他們雖沒有到殺害的地步,卻把他們當牛馬一樣。這也是文明人要把表情異於他們的別的文明人壓倒、使役的一個常例。[……]文明人當中,一樣地,被當作「魔鳥使」的人亦為數甚多。
佐藤春夫雖然沒指名道姓,但任何有眼睛的人,都會直接聯想成日本帝國。
換句話說,魔鳥傳說可說是警世的預言,人類會因為不理解產生的恐懼,選擇殲滅掉異己。
阻礙歷史的高牆
「不理解」一直是殖民的高牆,殖民者總以有色的眼光,浪漫化殖民地臺灣。
正因為不理解,所以佐藤春夫來到臺灣,感受著臺灣的外地情調,寫成驚艷內地的遊記、小說,也就是所謂的「外地文學」。
然而過了一百多年,殖民已經成為歷史,但我們有更理解殖民歷史嗎?
瀟湘神在書中提了一個問題:為什麼在解嚴的現今,處理日治題材的小說、電影,還會被人嘲諷是皇民呢?
日治歷史曾被禁止理解,成為眾人心裡的禁忌。即使到現在,還在阻礙大家去瞭解。
今年剛好是六四事件滿三十三年。那堵威權的高牆,是時候該瓦解了吧?
瀟湘神希望藉由致敬佐藤春夫的殖民地之旅,讓日治歷史像當年的外地文學,漆上一層浪漫色彩,用文學來打破禁忌的藩籬——這是瀟湘神自創的「後外地文學」。
可是過度浪漫化歷史,不是很危險嗎?
「是的,我同意。所以對歷史,我們非得抱持基本的謙卑。」瀟湘神在結尾如此寫。
《殖民地之旅》還有許多精彩的推理過程,但受限於時間跟篇幅,還是推薦大家趁書展機會,找來親自讀一讀吧!
書中還有一篇我很喜歡的森丑之助篇章,在影片有更詳細的介紹喔,歡迎到我的 YouTube 頻道「熬夜的便當」看最新影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