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

也許，正是如此才能檢視自己骨子硬不硬核，身段柔不柔軟，心靈透不透徹；人總是會不斷地遇上什麼，才有機會讓過去的包袱隨著掙扎而一起褪殼，直到再更認識自己一點。

四個多月前，一個灰暗的訊息跳出地讓我不知所措。

「我覺得我撐不下去了。」

一個多年好友猝不及防傳來了想要輕生的念頭，那一瞬間，手機這端的我的世界突然像是被關了靜音。接著連續了好幾天訊息的密切關照，我卻仍察覺到對方執意走向黑暗的念頭逐漸吞噬了她的心靈。處在不同縣市的我不斷替她想著還能有什麼方法拉住即將墜落的靈魂，由於實在是沒有其他能從旁救援的人脈，且對方家中似乎也無法夠即時體會她的心境並給予適當關注，在對方傳來更黑暗的訊息表示已經在策劃如何離開世界時，我傷心，但也生氣了。在我已無技可施的最後，我傳了一道開頭即語重心長的訊息。

「我不知道你還會不會已讀，但是身為一個即使不常聯絡仍然真正在意關心你的好朋友，有些話我認為我還是必須說，就算我也知道這樣冒了很大的風險。所以我要先說對不起，我可能不夠理解你的處境讓你多想放棄自己，也不夠理解你遇過什麼事情，所以如果你看完還是無法動搖，那我只能希望你可以記得我了。」

打了第一段的我心情沈重地無法想像對方曾經是過去那樣開朗正向的樣貌，雖然自從知道工作生態的不適合與壓力堆疊、逐漸壓垮她且加重每一道她禁錮了自己的完美主義枷鎖後，我們每年不定時總會噓寒問暖更新彼此近況，也總是彼此打氣，但仍然很難接受忽然對方就想放棄生命。從小到大都經常扮演著聽別人經歷事件與情緒垃圾桶的角色、然而生活卻經常糊塗的我，在那種時刻能夠提供別人的幫助卻從來沒有糊塗過。並不是愛聽別人抱怨傾訴，而是自小我就常常超齡思考，甚至小學二年級就想過「我要是離開了這個世界、沒有了形體，會去到宇宙的何處呢」這樣的問題，因此加上對於家庭責任感打從出生以來就很扎實的緣故，幼年就在想著該如何幫助家裡減少壓力負擔，即使尚未擁有那些能力，但對於他人的共感力卻逐漸培養茁壯。

而幾年前，曾有另一位好友也面臨相似的經歷，工作環境十分壓迫家庭也無法放鬆，使得好友好幾次瀕臨崩潰。用盡了所有我能夠給出的理解包容與意見，使出所有我可以與對方共感而產生的狀態做出解析來努力拉住對方，但是約莫過了一兩個月，我卻發現對方已經瀕臨界線即將撐不住，我再說什麼也無用了；幸好在那之前對方有採納我們一起討論的措施先向其它可信任的長輩求助過，因此在將要結束生命前想起了很多人沒道別的那段時間，該長輩幫助了對方也支開了一些外在的負能量。我仍然記得對方想做出行動的訊息傳來就失聯的時候我整個人緊張顫抖到無法睡覺無法正常做事，大半夜的滿腦子要直接衝去該縣市但太突然也不知道去哪裡找人，想哭也哭不出來，想到就要失去一個好友的感覺是極度的恐懼。後來對方終於走出了低潮惡谷，生活煥然一新逐漸明亮；但是，我卻發現自己的付出貌似沒有被接收而回饋，後來對方也逐漸少回訊息而失去聯繫，失落了一陣子。

從那以後，我便不再那麼靈敏。對於他人那些需要解惑提點的時刻，我已經無法再像過去為他人隨時提供量身打造的有力見解拉一把；就像已經自動產生屏障不會輕易接收該頻率的電波，選擇性的糊塗，也茫然了。而幾年後遇上另一位好友相似的情況，這次我傷心也生氣的理由，是因為知道對方信任自己才願意和自己連絡，卻無法接受我用力去發揮曾經最拿手的能力給予的幫助而逕自下沉，且對於對方一心放棄感到無奈。我也遇過呀，無助黑暗、失控、理智拉扯的時刻，也是因為如此我才願意那麼努力也希望幫助向自己求救的好朋友。因此我最後是這麼說的：

「我不在你身邊不知道你究竟累積了多少可怕的經歷壓垮了你，但我想跟你說的是，你在有這些想法的時候來告訴我，我很感謝你願意信任我，我也接收到你其實還是有希望別條路走的念頭。我無法要求你去做超過你現狀可以負荷的改變，但是我希望你可以去想想身邊還有哪些你會想要活著珍惜的人，離開世界不會解決問題，如果可以離開現在的環境去其他地方過新的屬於你的生活才是真正的重新活著，人一生很多過不去看不開的事情都會因為這些轉折慢慢的放下。我知道你總是覺得心裡是空虛的，找不到實際的存在感，何不給自己時間空間去很多不一樣的地方體驗別人人生各有特色的樣貌，都會比直接選擇離開世界還要好的。放棄現在的環境就好，不要放棄自己的生命，憑什麼那些外在的壓力要讓你的生命受委屈，你明明可以活得很美，活出你想要的樣子，和自己和解。我知道我說這些大概都像廢話，但我就是想把這些告訴你，因為我不知道你身邊到底還有沒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真正懂你狀況的人可以支持你做其他決定，也可能要是家人以外的人，但是至少我現在想用自己可以盡力的方式在還有機會的時候救你。」

抱著可能被對方討厭的心情傳出了訊息，看到了已讀，我便也做好心理準備也許不會再收到回覆了。幾個月後，一條訊息跳了出來。

我愣住了幾秒鐘，忽然一股暖流從心底湧了上來......我救了一個人？一瞬間我感到想哭又想笑，對方還活著！環境沒有明顯不同，而她心態終於破繭了。從分享近況的訊息文字散發出的氣息感受地到一種說不上來的輕鬆，我貌似也終於破解了某個茫然的心結。

近日看到Youtube上來自Koan杏子媽媽分享度過低潮期的過程，滿滿的療癒生活日常影片與溫暖的文字，提到：「溫柔美好之人，背後也一定承受了許多悲傷，才讓他擁有了更多的共情力，更懂得理解與體諒他人；無需等待風雨過去，雨中起舞才是人生」。內心感觸之深，只期盼風雨兼程的未來我依然撐得住自己也仍然有能力照亮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