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假新聞」充斥當道的現代社會,對於媒體報導已經變成「低標」的要求,閱聽大眾只求新聞是「正確」、「真實」,媒體的第四權角色功能漸漸地消失殆盡,已經很少有像日本自由記者鈴木智彥撰寫的《魚與黑道:追蹤暴力團的大金脈「盜魚經濟」》透過長時間的深入調查採訪,挖掘日本水產經濟不為人知的一面。
本書最讓我震撼也同時汗顏的是最後一章追尋日本九州、台灣及香港鰻魚走私集團的蹤跡,過去從一些統計數據就可看出三地間不尋常的鰻魚苗「進口」,身為一個長期跑新聞的記者的我來說,卻從來沒有想過如何深度挖掘探索這些連結的問題,透過鈴木智彥「臥底」穿梭這三地,才把這非法流通鰻魚網絡揭露,甚至凸顯一個嚴重的現象,這些違法行為正逐漸常態化,生態浩劫恐怕比想像更嚴重。
鈴木智彥是在日本長年主跑黑道新聞的自由記者,認識他是從其著作《黑幫與核電廠:福島第一潛入記》開始,他在311日本福島核電廠災變屆滿一周年發表的這本書,是他花了6個星期的時間假扮成工作人員,進入核電廠並偷偷拍攝現場工作情形,他揭露了廠內的3000名工作人員,大部分都不是工程師,而是黑幫找來的臨時工,有些人欠黑道高利貸,被逼在福島工作,他們完全不知道輻射的嚴重性。這群被媒體塑造的「福島勇士」,其實是用自己的健康來換取核電廠的安全。
鈴木智彥這次所著的《魚與黑道:追蹤暴力團的大金脈「盜魚經濟」》,調查深入的程度,從點擴散到面,足跡遍布到日本各地,包括岩手、宮城縣、東京築地市場、北海道、九州甚至遠赴到台灣宜蘭、香港等地,調查工程浩大,歷時長達五年之久,而且是冒著極大風險臥底採訪,讓讀者知道從捕撈到上餐桌的這過程的種種海鮮美味,不為人知的祕辛。
他以日本很受歡迎的電視劇《小海女》取景地點岩手、宮城縣作為開端,我們對這些地方的聯想,可能就是在工作者很多就像是戲裡女主角能年玲奈那般的純真可愛,當地則是樸實風光的景色與濃郁人情味,然而,鈴木智彥很「殘忍」在書首篇就打破我們的美夢,甚至用「暗黑板小海女」形容,揭露當地的暴力團旗下盜採鮑魚船隊。
台灣人到日本旅遊觀光時會列入必須景點之一的東京築地市場,鈴木智彥也在那邊打了四個月的工,才會讓讀者知道,當我們在築地市場大快朵頤美食同時,背後是黑幫長期深入並建立的漁業產銷網路。
整本書最讓我震撼則是最後一章「九州、台灣、香港:追蹤!鰻魚國際走私集團」,國際自然保護聯盟(IUCN)2015年將日本鰻列入瀕危物種,從該年度起日本、中國、韓國、台灣設定鰻苗的放養量上限來進行管制,實際上放任捕撈的情形是時有所聞,雖然台灣明定鰻苗禁止出口,但是走私猖獗是時有所聞,
過去就有日本、香港官方或學者曾經提及,日本鰻苗主要從香港進口,每年進口鰻苗超過1萬公斤以上,佔日本鰻苗進口量達8成以上,然而香港並沒有產鰻魚,這些進口到日本的魚苗從何而來?
過去就不斷流傳日本進口的鰻苗,都是從台灣經由走私香港再進口到日本,透過鈴木智彥深入到宜蘭,再轉到香港的調查採訪,揭露這一切傳言屬實。鈴木智彥在書中提到鰻苗季節,日本大型養鰻業經營者就大舉來到台灣,款待掌管著各地區的重要人物,「以確保自己拿到的量」。
與台灣相比,香港黑幫的涉入很明顯,而且一到香港,就被遮住窗子的車輛帶去鰻苗池。
鈴木智彥提及台灣自2007年禁止將鰻苗攜往國外,但是檯面下作業卻從未中斷。香港因為是有50年自由貿易保證的特別行政區,可以免去從中國出口需負擔的二○%關稅,被當作避稅地利用。
在台灣捕撈到的鰻苗幾乎是以很好價格偷渡到香港,搬運方式只要將鰻苗裝進塑膠袋裡,打入空氣,放到托運行李箱裡面,鰻苗只要養殖半年就能長大為成鰻,如果台灣鰻苗順利被運往香港的話,半年後就可以趕上日本的土用丑日,在香港大量採購成鰻,進口到日本,最終是台灣鰻苗是在日本被食用。
鈴木智彥點出所有記者應該挖掘的問題,台灣目前沒有開放鰻苗出口,但鰻苗到哪裡去?從香港轉口日本的鰻苗又是從哪裡來,香港有鰻苗嗎?這讓我省思,政府難道不知道真實現況,如果知道,不管是抓鰻苗或是養鰻魚的漁民,台灣鰻魚市場若真的在日本,如何輔導業者建立交流平台、加強對話,成為制度化交流,做好管制,才能真正杜絕走私及不正當交易,確保鰻魚不會出現遭到濫捕等危機。
在現在新聞充斥著毫無止境的政治攻訐、扒糞、煽情、獵巫,媒體其實耗掉很多社會的寶貴資源,也難怪越來越多人將製造新聞當作是頭號敵人,然而,新聞本來就是製造出來的,只是最珍貴的是真實之外更重要的是挖掘探索真相,鈴木智彥的《魚與黑道》為我們思索記者調查採訪的真諦與珍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