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導演祝紫嫣曾執導過細膩描摹郁達夫小說中文學少女的短片《林同學退學了》,該片攝影師何旭輝獲得 2019 年香港鮮浪潮的最佳攝影,這次她偕同攝影夥伴來到高雄,自編自導,甚至自己主演女主角,帶來了《凪》,拍著男孩遇見女孩的寧靜海邊,潛藏著始自那年夏天迄今無法了卻的心事。「我們就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過我們想要的生活。」──直到這份終將會被打破的寧靜到來,「會不會大世界沒有我們想像的大?小世界也沒有那麼小?」
飾演男主角的,是曾參與 Netflix 實境秀《雙層公寓:東京 2019-2020》的日本演員松嵜翔平,但不只因為這點令這部短片洋溢著日本電影的氛圍。一方面,劇組在勘景時所選定的眷村、主角們打工的居酒屋,自然與在地歷史痕跡有關;日本在台的歷史,也跟短片中女孩面臨變動中的香港歷史有所比擬。另一個關鍵則是,攝影很喜歡北野武的電影。若說《林同學退學了》的青春校園有著《壞孩子的天空》的影子,那《凪》則明擺著向《那年夏天,寧靜的海》致意。
於是我們可以見到調光、攝影、衣裝(松嵜翔平自己的穿搭和祝紫嫣為了拍片新買的《那年夏天,寧靜的海》90 年代感條紋 Polo 衫)、美術皆有著「日本感」。也雖然導演和男主角來到高雄拍戲,都感受到在地人的爽快、豪邁,以及曾旅居台北、去過台南的松嵜翔平,也特別提到這裡「街道、天空、海都相對廣大遼闊」,但短片中高雄顯得清冷、苦澀,作為讓香港女孩與日本男孩逃避過往與未來的「小世界」。
拍攝「小世界」正逢大小世界都態勢嚴峻的時期。導演回憶起來台準備勘景,正是疫情警戒剛升三級時,她和男主角、攝影在台北集合,而原本團隊的其他成員不克參與,「用手機拍也要拍完!」──下了這個決心,還好在高雄配合拍片的政策,以及高雄團隊的迅速應變,成員們身兼多職、還有好喝的珍珠奶茶(祝紫嫣特別強調來台之前「高牧鮮奶」令她神往已久)以及比香港還多樣化的便當的支撐下,順利完成短片。
松嵜翔平也說起自己試鏡時的例外狀況:為了某部日本大製作電影剃了平頭和眉毛,但因為該片重點在群架戲,群眾演員是一般演員的三倍,所以時程因應疫情和演員狀況不斷調整延拍,導致他來試鏡這部短片時得戴假髮,「一般來說不能這麼做,但實在沒辦法。(笑)」
第一場海邊戲,片名字卡出現的地方,是全片最明亮、溫暖,有開闊遠景鏡頭的戲,也讓祝紫嫣留下跟松嵜翔平合作的深刻印象。在夕陽西下所謂魔幻時刻的一小段緊湊時間裡,來到照理說沒有救生員不能下水的海邊,「開演時有點心虛,怕被阻止,而且我水性不好,要維持浮在水面上,還要演戲,又得跟劇組溝通來導戲⋯⋯幸好有小黑(松嵜翔平戲中的角色名)在水面下支撐我。」
松嵜翔平對在台灣拍片的印象,則是意外地感到「居民抗議次數比較少」。「因為在日本,就算申請到拍片許可,還是會被眼光嚴格的民眾矚目,甚至持續抗議,但台灣的路人則是親切關心,不會以否定的態度看待劇組。」他解釋道。原本就喜愛電影的他,也跨越語言障礙與劇組成員開心交流,「電影就是共通語言」。但他也提到,雖然原本就喜歡北野武的作品,這次拍短片前也重看了《那年夏天,寧靜的海》,但祝導演的片畢竟是不一樣的電影,他並不以對該片的印象去詮釋自己的角色。
又或許,全片乍看沒有直截的暴力,卻讓小黑因為無法及時保護在意的女孩,做出相當羞辱性的事後反擊,這仍是「北野武式」的呼應,重申這部短片的核心議題──面對更壓倒性暴力的受挫青年之無力感。
《凪》的監製是《翠絲》的導演李駿碩,而祝紫嫣正在醞釀的第一部劇情長片《但願人長久》監製是關錦鵬。「進度嗎?大概是百分之五。」她笑說,「光是徵選飾演雙主角不同時期的六個演員,就花了一整年,希望明年一二月可以開拍。」對原本辦文學雜誌、寫小說的她,寫作是孤獨的、一個人的事,機緣巧合參與電影拍攝後,感受到寫劇本可以共享參與者們的開心:因為當監製、攝影等工作人員看到她的句子,會想到他們喜歡的電影,想到可一起挑戰、創作的影像畫面。
「我的話太多,對我來說短片不夠。」雖然是玩笑語,細語溫柔的她講起挑戰複雜的長片,已充滿自信而躍躍欲試。
全文劇照、工作照:高雄電影節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