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路好文分享：「身為一個凡人的醫師」---黃邦定醫師

黃邦定

2021/08/19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原文來自yml醫師所撰網址請點閱 )

我一點都不是有耐心的好醫師，我只是個凡人。

有不少病人覺得我很沒耐心，很沒愛心，覺得我是爛醫師；

也有不少病人覺得我很有耐心，很有愛心，覺得我是好醫師。

我自己到底是那一種？我也不知道。

我覺得，自己只是凡人，不是聖人，所以，我不是那種『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犧牲奉獻的偉人，

只是個『提供自己專業，但也有我的風格和脾氣』的凡人。

由於我只是凡人，不是聖人，所以，我不需要病人『尊敬』我，但我很需要病人『尊重』我。

由於我只是凡人，不是聖人般的醫療宣教士，所以，我需要賺錢，需要養家活口，需要付房貸，

不像醫療宣教士完全犧牲奉獻，不領薪水，只要給他們一碗飯一張床。

所以，我不認為自己多有愛心、多有醫德，

可是，我覺得，基本的愛心和職業道德，我還是有。

所以，即使我不喜歡你，
可是，該講的話、該開的藥、該做的處置，我都會做，然而，我不會多講、多開、多做。

並且，即使我需要賺錢，
我自認，自己也是『賺該賺的錢』，而不是『一切為錢』。

正因為我是凡人，不是聖人，我需要收入，所以，當我提供專業時，也請你付該付的錢，不要一直想佔我便宜，更不要企圖把醫德這種大帽子扣在我身上，來遂行你想佔我便宜的企圖。

因為，我是凡人，不吃這一套。

也因為我是凡人，不是聖人，所以我當然會拒絕病人不合理的要求，不會有求必應。

所以，被我拒絕的、對我態度不好被我頂回去的，很容易認為我是爛醫師、沒愛心、沒醫德。

但是，不好意思，其實，我心裡知道，你是不尊重我的人，你不是我的病人。

假使你把我當成『一個』醫師，那麼，你對我而言，就只是『一個』病人，我就『公事公辦』；
假使你把我當成『你的』醫師，那麼，你對我而言，就是『我的』病人，我會『額外多給』。

所以，假使你當我只是『一個』醫師，

那麼，你來看感冒，還想『額外』多要蚊子藥膏，
那麼，很抱歉，我們公事公辦，我不會多給，

因為，健保只給我定額，我不需要減少自己收入來滿足你。

但是，假使你當我是『你的』醫師，

那麼，你來看感冒，就算你沒主動講、
我看到你有蚊蟲咬傷，只要範圍不大，我也會願意『額外』送你小藥膏。

因為，即使我這次收入減少，沒有關係，我不是那麼在乎錢，但我很在乎你對我的信任與尊重。

類似的，假使你當我只是『一個』醫師，

那麼，你來看感冒，還想『順便』問我你頭昨天被撞到了有沒有關係，

這時，我會公事公辦，告訴你『請去醫院檢查』。

我絕不願為你多扛責任，以免你日後病情變化來咬我一口。
（至於你要不要去醫院檢查，我不在乎，我只在乎我不給你咬我的機會）

可是，假使你當我是『你的』醫師，
那麼，你來看感冒，『順便』問我你頭昨天被撞到了有沒有關係，
這時，我會告訴你先不要太擔心，只需注意哪些事情即可。

我願意為你多扛責任，因為我不會擔心你哪天來咬我一口。
（因為我知道，多半狀況下你不會有事，即使狀況有變，你也不會來咬我）

假使，你不尊重我，即使今天病人很多，大家都已經等一個小時了，
你只是來看感冒，還要繼續『額外』問一大堆與感冒無關的問題，

那麼，我會沒有耐心，請你下次再看病問那些問題。

假使，你尊重我，發現今天病人很多，大家都已經等一個小時了，

你就單純看感冒，下次等人少的時候才多問我額外問題，
那麼，我會樂意幫你解答那些問題，甚至幫你轉診。

診所不是醫院，我也不是病人多多的醫師，又是看感冒這種小病，不是大病，所以，不會天天都病人多到要等一小時，而是也有閒閒沒事抓虱母的時候。

因此，『我的』病人，會在病人不多時才多問我問題，因為他們會體諒我；

至於那些不會體諒我的，幾乎都是本來不當我是他的醫師的病人。

會感謝我對他們進行衛教、交代注意事項的，是我的病人。
我進行衛教、交代注意事項時不聽，甚至之後病情變化，還來抱怨我都沒講的（其實我都有講，還紀錄在病歷裡了），不是我的病人。

你是不是『我的』病人，我是不是『你的』醫師，我會知道。
雖然我是凡人，但我也會感覺到你的態度。

也正因為我是凡人，所以，我也會有情緒，會回應你的態度。
如果你明明就不把我當『你的』醫師、
可是你卻想享受『我的』病人才有的額外服務，那麼，我會拒絕，不願提供。

我提供專業，你付出金錢，我們彼此互不相欠。
但是，假使，可以多一些溫暖與信任，不是凡事公事公辦，

而是能有『額外』的時候，能有彼此體諒的時候，
那麼，我們彼此都能互惠互利，而且彼此都能非常愉快。

事實上，這也是我一直在期待，也一直在努力做的，
也是『我的』病人享受得到的，也是『不是我的』病人享受不到的。

比方說，雖然我們只是個小診所，可是，雜事也一大堆。

水電問題、冷氣問題、、、，所以，我也有合作的廠商。
我的合作廠商，一旦挑了，就合作好久好久，幾乎都是對方退休不做了，
我才換廠商。

沒錯，很多水電問題、冷氣問題，都只是『小問題』，
可是，我就是不會！就是沒這專業！人家能幫我解決，我感激得痛哭流涕。

所以，人家付出專業（也賺取報酬），我付出金錢（也節省時間），
大家都合作愉快，彼此互利互惠。

我的合作廠商，報價未必最低，有時甚至比一般行情貴（但不是貴到離譜），
可是，人家願意來幫我解決『小事』（很多廠商不願意來處理小事的），這就是我需要的。

因此，我從不殺價（因為我相信他們會開出合理價格，不會來坑我），

我不會動輒認為人家要賺我多少錢（因為人家付出專業與辛勞，本來就該得到相對的報酬），
而是認為人家願意幫我忙，我好感激。
比起我自己花一大堆時間去研究、去搞，還不一定搞得好，
還不如我花些錢，讓人家一下子幫我搞定。

我寧可把時間省下來，拿去花在我有興趣的東西上，
不需要花時間去搞一大堆自己沒興趣、又不專業的事情上。

這種事，花錢請專業，是我的立場與態度。

我很尊重『專業』，很看重『長期』的關係，

所以，我也在找這種病人----願意尊重我的專業，想要和我建立長期的關係。

因此，在那些不尊重我的病人眼中，我是個沒耐心、沒愛心、沒醫德的爛醫師；可是，在那些尊重我的病人眼中，我是個有耐心、有愛心、有醫德的好醫師。

有段時間，我很沮喪。
因為時代變了，爛病人不少。古早以前的病人，很『尊敬』醫師，即使那時收費很高。

我自認為自己要求並不高，收費也普通，我不要求『尊敬』，只要求『尊重』，
可是很多病人，連尊重也不願給我。

後來，有個『我的』病人對我們說：
「請不要被爛病人影響，因為還有很多我們這種認為你是好醫師的病人，需要你的服務」。
所以，後來我想通了，心情也開始回復了，就是：
我是來幫助『需要我幫助』的病人的，對這些病人，我會盡心盡力。

至於那些不需要我幫助，只把我當工具、利用、不信任、不尊重我的，他們不是我的病人，也不是我要努力服務的對象。

對這些人，我只會公事公辦。

我雖然需要賺錢，病人雖然沒多多，讓我多飽，
但起碼也沒餓到要為五斗米折腰。
所以，我還可以堅持一些尊嚴，「放生」一些病人，以求心情穩定些，更能服務我自己的病人。

所以，現在遇到病人認為我是爛醫師，我一樣會難過，
可是，我比較能調適自己心境了。

畢竟，我的風格，不可能使每個病人滿意。

我們是人，不是神。
神不會生病，可是人會
生病。
因此，假使沒有可信任的醫師來幫忙，是很可憐的事。

『流浪病人』是很可憐的，因為找不到他們信任的醫師。

結果，不管是大人，還是小孩，都得不到良好的治療，
因為沒有醫師能知道他們的體質，無法為他們「量身訂做」----

開出適合他們體質的藥、擬定適合他們的治療計畫、做出適合他們的醫療建議。

但其實，各行各業，都有好的和爛的。
我不相信都是爛醫師，正如我不相信所有病人都是爛病人。

不需要把一些不愉快的經驗放大，變成一竿子打翻一船人。
認為所有醫師都爛，或是認為所有病人都爛，這樣並不好。
我更相信，更多的醫師其實都是好醫師，更多的病人其實都是好病人，只是風格各自不同而已。

每個醫師風格不同，現今醫師那麼多，我不太相信找不到適合自己的。
找一個適合自己的，然後信任對方，我相信，多數情形下，這個醫師也會努力幫助你解決醫療問題。

以上，是一個凡人醫師講的凡人心聲。

也請大家不需要用聖人醫師的聖人醫德來檢視我講的觀念。

我一直很尊敬醫療宣教士，他們真的是『燃燒自己，照亮別人』。

最有資格講醫德的，是這些人。

可是，我卻幾乎聽不到他們去要求其他醫師要有醫德。
在這些醫療宣教士面前，我真的是汗顏。

因為，我做不到他們所做的。

現今，講醫德講最多的，反而多數是『燃燒別人，照亮自己』的人。在這些人面前，我也真的很汗顏。

因為，我講不出這麼偉大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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