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ar Ally｜俗的樣子，失敗的位子

上個週末，秋天像被冬天綁架了，沒留下什麼線索就消失了。突如其來的寒雨中我終於去整理了頭髮。

上一次走進理髮廳，已經是超過一年的事了。不用進公司，又碰上疫情，每天起床我就是把頭髮一把抓住，像在跟某種獸奮鬥，把它綑綁，盤在頭頂。眼不見為淨。

努力地打扮，對我而言就是一件「俗事」。我也喜歡漂亮，可是我討厭追求漂亮這件事情。逛街可恥，理髮可恥，做指甲可恥，自拍可恥，打卡可恥，我有一顆自命不凡的心。但最近我強烈的感覺到，這一份自命不凡既幼稚又無力。

俗有俗的道理，成俗就表示它有其功能性，有它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所以妳說，自命不俗的少男少女們，最終組成家庭，在依偎之間放下自己有稜有角的樣貌，那樣算失去自我嗎？

妳的問題我想了很久。

整理頭髮的時候，髮型師跟我說我的自然捲都從髮根長出來了，所以頭髮的上半部才會這麼膨脹，顯得頭很大顆。我不是很在意地問：「吶，那怎麼辦呢？」眼神落在鏡中的我自己，三十歲的我，原來現在長這個樣子啊。眼角有點皺紋、頭髮亂七八糟、眼神沒有鋒芒⋯⋯。

「那妳婚禮的髮型想要怎麼處理？」髮型師一句話，我回到現實。

如果以群我來看，那道過程似乎是：「從一群人，到一個人，回到一群人，再回到一個人。」而我正站在準備回到一群人的路口之中。

我們認知到群體的約定俗成，覺得疲累與不自由，所以脫離父母與原生家庭，渴望長成「自己的樣子」。可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樣子，某個人又把你拉進愛情的俗濫中。不免俗的相愛，然後考慮婚姻與孩子。成家，回到群裡。

這個人生的故事大綱，怎麼看都俗氣。

但就像妳說的，這個失去自我的過程，並不是犧牲，而是轉變。就像秋天會掉落葉，春天會發嫩芽，自然而然。沒有什麼是我們可以抓緊的，但同一個時刻，我們也沒有害怕失去。

我越來越覺得「失去自我」或許不是真的。人是流動的。開始寫信之前的我，和此刻在寫信給妳的我，認識妳之前的我，和與妳相伴之後的我，都是不一樣的我。我能享受這些不一樣嗎？如果可以，那就不論「失去」這兩個字了。

「我想要簡單弄就好。」髮型師看著我有點不肯定我的「簡單」。她幽幽地說：「還是要 high light 一下吧，至少要看著出是新娘啊。妳不想當新娘嗎？」

我笑笑，語塞許久。我不想當新娘嗎？我想當新娘嗎？想了想，太複雜了。這與愛情無關。我是誰？新娘又是什麼？

「妳看，現在頭髮順多了？妳摸摸看？」我聽她的話伸出手，像在摸一頭新豢養的獸。「恩，很順。我很喜歡。」我真的很喜歡。

要吧，要穿白紗，要盤上頭髮，要化妝，要成為新娘。俗不可耐，俗不可恥。

《俗女養成記 2》的結局，也是看得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很開心陳嘉玲有一個人可以依靠。俗俗的幸福，不是一種屈服，女人真的何必男人，但我想妳很懂我，這份俗俗的幸福，和男人女人無關。只是兩個靈魂，在此世約定一起經驗一切⋯⋯。

好同意妳說，我們的前方有陳嘉玲、有洪育萱、吳秀琴和陳李月英——俗的樣子，很美的樣子。

有村架純飾演的中濱里穗子，在揭露自己為什麼離開公司、與前男友分手時這樣說。

她詮釋一名被「社會」傷害而暫時把自己隔絕於世的女子。溫吞有禮，細膩溫柔，不難想像這樣的女孩在職場上會是多少人的天使。可是天使也會有遇難的時候，因為努力而失敗，這種案例，比比皆是。

可是究竟什麼是「失敗者」呢？這似乎也是近期大眾很關注的話題，關於年輕人如何沒有野心，如何躺平。《喜劇開場》以十集的篇幅，描繪一種失敗底下細碎發光的成功，那麼，這還算是失敗嗎？

春斗、瞬太和潤平高中畢業後組成短劇團體「makubes」，從 18 歲到 28 歲，搞笑團體的作品始終沒有火紅起來。三個人各自打工承擔經濟壓力，夜裡的寫劇本、排練短劇，偶爾接到演出，台下零星幾隻小貓。

所有人都懷抱過這種希望吧，20 出頭歲數時，總覺得時機未到，繼續努力，機會與成功會像一場盛宴，在前方不遠處等待我們的赴宴。但當時間的指針無情地往 30 跑去，不知道是誰，放了一個具體的路障上面寫著幾個字。有人的看到「接受」、有人的看到「放棄」、有的人看到「認命」。不管春斗他們各自看到什麼，makubes 該結束了。

我最喜歡的角色是瞬太。被他的晦暗吸引，被他佯裝平靜的可愛迷倒。他跟春斗說：

聽到瞬太這樣說的時候，奧運也正如火如荼。戴資穎和李智凱最終沒有拿下金牌時，我和一起觀賽的夥伴，失落地把時空都凝滯了。可是這完全與失敗無關，輸掉比賽和失敗無關，拿到獎牌也不應該與成功掛上等號。就像瞬太說的，輸掉比賽，並不代表失敗。

失敗者和成功者，像是一個精心打造的角色設定，得到一些條件和機運，輪流坐上失敗或成功的位置。

但那些位置，我們也可以選擇不坐上去吧。

我倒寧可回家，窩上一張舒適的沙發，蓋上毛毯，調整最舒服的位置。再點開一個makubes 的短劇來看——像中濱里穗子那樣，握有小小幸福，她選擇成為 makubes 的狂粉，那或許就是她人生中最值得努力的成功樣貌，那是她成功的位子。

Ally 妳在 18 歲到 28 歲的成功與失敗是什麼呢？現在妳怎麼看它們呢？
以及，妳沒有被《喜劇開場》搞得很想吃拉麵嗎！！！

我要開始來看《婚姻場景》了！下回來大聊特聊吧！

美好，安好，放鬆，平安

Jing
2021.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