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評】《地球星人》:貴己為我到底哪裡錯了?

更新於 發佈於 閱讀時間約 7 分鐘
推薦指數:★★★★★(推爆)
作者:村田沙耶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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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要介紹的同樣是村田沙耶香的作品,風格與上次的《便利店人生》類似,但由於這次的書內容更加光怪陸離。

​我個人想將之歸類為20世紀初的魔幻寫實主義;而我對於此書的評價也跟上本書一樣,這是本五星神作。



以下是官方簡介──

  地球是個完美「工廠」,地球星人們被徹底洗腦、學會服從。

  子宮和精巢都只是為了工廠而勞動的「工具」?

  小五的奈月,從小就跟人與眾不同,因為她是位「魔法少女」。
  堂兄弟的由宇是唯一知道她祕密的人,所以兩人約定在回到彼此的星球前,成為男女朋友,互相扶持。

  「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這句話成了彼此內心最堅強的支柱。

  23年過去了,34歲的奈月依舊留在地球,始終找不到回去的管道。
  為了避開「地球星人們」的「洗腦」,他和同樣不喜歡與人有肉體接觸的智臣契約結婚,只為了逃離所謂的「理所當然」。
  婚後三年,這個巨大的人類工廠又派出無數個地球星人強迫他們「繁殖」,

  究竟奈月會放棄回到自己的星球,甘心成為地球星人的俘虜嗎?


​在閱讀本書的期間,我腦中一直浮現出一句很中二的話──

錯的不是我,是這個世界!

與上次的《便利店人生》類似,《地球星人》講述的也是個思想異於常人的女主角笹本奈月的故事,但這次的劇情更加脫離現實,奈月堅信自己是來自波哈嗶賓波波比亞星的魔法少女,與同為外星人的表哥由宇被困在這地球星上,受到地球星人的囚養與同化,目標是總有一天要回到自己的母星上。

生命的最高宗旨是:「無論如何都要活下去。

然而,相依為命的兩人,卻在11歲的夏天,因為兩人發生關係被發現,就此分隔兩地,一別23年。

這些年裡,奈月依舊受到地球星人的迫害,母親的家庭暴力、父親的懦弱無能、補習班老師的性侵,奈月的靈魂一點一滴被侵蝕著,長大成人後,來自社會的各色眼光又無情壓在自己身上;「結婚生子」的義務讓她不得不另尋思路。

最後他與同樣自認不屬於地球星人的智臣結婚,撐起一張虛擬的保護傘,好逃避世人的追緝。

然而他們也心知肚明,這在世人眼中遠遠不夠,他們需要有子嗣、有穩定工作,這樣才能算是合格的地球星人;奈月跟由宇也都曾經努力過,但靈魂並非可塑的,最終他們放棄被同化,躲回山林裡,過上最原始的採集生活,等待滅亡。

​*****

正如我開頭所言,我會將本書定位在魔幻寫實主義。

作者筆下的故事看似怪誕,但若我們仔細想想,難道我們身處的世界就不荒唐了嗎?

「世界上有很多人正視著不想看到的東西,規矩地過著日子。」(p.179)

我們自小認知的世界,我們順從著大人教導的一切,安分的讀書、就業、結婚、生子,這一切都是那麼自然;但換個方面想,為什麼打從一開始,我們就已經沒有了其他的可能?

現代社會所強調的個人主義、自由發展,但這些都是建立在前段的「已經建構好的道路上。」

就好比你今天待在一座監獄裡,獄卒跟你說:「我們對你很自由的,你在這裡想做什麼都可以!」乍聽之下可能會覺得很開心,但認真想來,就會開始感到絕望;這一切打從根本就是建立在一個無形的牢籠中,而這個牢籠名為地球。

除開部分個案不談,我們這代人自小就或多或少被灌輸了「尊重自身意願」的概念,長輩會告訴你,你的未來交由你自己決定;然而,當我們真的要做出些別開生面的事時,這個社會,上從父母,下至同僚,都會起身來阻止你,他們都抱著一個簡單的想法:「為什麼要做跟社會不合的事呢?乖乖跟其他人一樣,讀書就業結婚生子不好嗎?

全部可以濃縮成一句話:「對社會有點貢獻吧。」

​這讓我聯想到了先秦時期道家代表人物之一的楊朱,他的「貴己」主張套用在現代也未嘗不可。

古之人損一毫利天下不與也,悉天下奉一身不取也。人人不損一毫,人人不利天下,天下治矣。」[1]

又或是著名的禽滑離與楊朱的對答:「一毛微於肌膚,肌膚微於一節,省矣。然則積一毛以成肌膚,積肌膚以成一節。一毛固一體萬分中之一物,柰何輕之乎?

而世人是怎麼評斷楊朱的?大家都耳熟能詳,孟子直接說:「無君無父,是禽獸也。」[2]

古往今來,貴己的人似乎都會受到社會的撻伐,我們生而為人,本應是獨立的個體,但我們的世俗、社稷卻將這些無形的枷鎖強加在無辜的自我身上;「貴己」是尊重每個人的個體性,而當我們開始放棄個體,轉而向社會付出「義務」時,就宛如開啟潘朵拉魔盒,這個缺口只會越來越大,我們的付出漸漸深不見底,最後被社會吞噬,成為社會的一部份。

但又何曾思考,到底為什麼這些義務存在著?

自由的基礎,是建立在人人相互尊重的前提,而正如楊朱所言,只有當人人貴己而不利天下時,這個相互尊重才會存在;要先尊重自我,才會有他人,若是將全身都奉獻給了社會,那我們最後將成為行屍走肉。


重新檢視本書,我們會發覺到,其實我們生存的社會,跟書中描述的不謀而合。

在這個時代,地球星人的壓迫來自四面八方,無論有心無意,他們都會說著一句:「我是為你好。」接著開始插手你的人生。

而隨著這些壓迫行動的我們,不禁會讓人反思,到底是為了活著而行動,還是因為對社會不得不的奉獻?

「這個人的子宮,還有坐在那邊的公公的精巢,都是工具呢。明明只是基因支配下的工具,卻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看來他們連自尊都被控制了。地球星人實在是既可憐又可愛的生物。」(p.215)

整本書看完後,讓人不寒而慄的在於,在這個光怪陸離的世界裡,我看不到解放自我的可能,本書作為魔幻寫實主義的重點,就在於書中最後的主角三人離群索居,作者用了理所當然的筆法,向讀者傳達了這一切的不可能。

我們受困在地球星上,靈魂被地球星人所束縛,似乎正如書中奈美所言,既然無法逃離,那就只能選擇被同化;這才是對自己(也是對社會)來說最好的選擇。

或許,我們每個人,都是被同化了的波哈嗶賓波波比亞星人。我們早已忘了年少時的初衷,只能做為一個地球星人活著。

現在如此,往後也如此。


​總結──

這本書是我寫書評以來最難寫的一本,看完的當下內心真是百感交集;《便利店人生》使人沉思,而《地球星人》令人沉默。

現況是這麼難以改變,即使我們注意到這一點也無濟於事;我想,這就是住在地球星上的我們。

總之,比起《便利店人生》,這本書的批判性更加濃烈,所以我也強力推薦給各位!

[1]《​列子·楊朱篇》
​[2]《孟子·滕文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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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月的沙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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