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明天就要走了要跟我說什麼？」「說再見啊。」──《媽媽離開的時候想穿什麼顏色的衣服》讀書筆記

文：R

2020在自己跟地球一起重開機之際，就像是安排好的，突然地面對到身上的腫瘤，在決定手術後，換了好幾個醫院，有一次躺在檢查檯上，護理師看著眼眶都是淚水的我問道：「你知道自己要來檢查嗎？你準備好了嗎？」我搖搖頭，腦袋裡的想法只有：「嗯，如果以後生病要面對這些該死的儀器插在我身上，不如早點死了吧。」偌大的斷層掃描室，我如此渺小。

也許是年歲漸長，也許是宇宙在這兩年的停整，身邊的人面臨到更多無常，在自己手術完沒多久，便是阿公的癌症。高齡九十五的他，手術後失智更加嚴重，偶爾亂發脾氣變成暴走族，拳打腳踢或是滿口髒話，就像書中的外婆一樣，但更常是像個孩子，午睡醒來胸口口袋放著布丁搖搖晃晃走到後院，聽著收音機打盹，一天到晚吵著要吃飯，吵著田裡還有好幾甲地還沒割草（大概是50年前的事），還好有印傭解勞，得以在家安享晚年。而這些不過就是所有家庭會經過的常態，疾病會發生在任一個年紀、任何一個人身上。故事不同而已。

宇宙的設定，家人以及和家人之間的愛，是我們無法選擇的來到，這同時也是最難解的一生課題。在面對到生命結束，過去愛與恨的糾結，彷彿也無足輕重了，或許傷痕偶爾還深埋在某處，但多得是我們能拍拍自己身上的痛楚，學著釋懷和寬容。而我家的劇本沒有這麼幸運，在愛恨糾結處，有的人還看著不屬於自己的財產，傷害至親也無所謂。人的逝去可以凝聚也可以促成離散，這才是另一種常見的結局。

這本書裡沒有任何人死亡，說的都是從臨終看護到準備生命告別，作者和作者的母親，如何覺察與所獲，以及圍繞在他們身邊，隨時來到的親人的病痛。面對老齡化的台灣，長照的議題漸受重視，除了設施和偏鄉村落的服務備足以外，更多是觀念上的，我們是否能夠坦然地迎接死亡？是否更多的餘裕及智慧，選擇自己要的晚年？台灣對生死教育、或是老一輩的父母對於談論葬禮充滿忌諱，我們能歡天喜地的面對生命的到來，卻對結束隻字不提，直到那一天無預警的到來。逝者有許多來不及交代的遺言，生者只剩下無盡的哀愁，在傷心、憤怒、憂鬱、遺憾等諸多情緒多來回。『就像擦去記憶中的灰塵，讓關係更加美好般，即使死亡來敲門也不要隱瞞，如果懂得與死亡相處，生命會不會更加耀眼呢？』

在得知阿公罹癌以後，我常想那一天什麼時候會來臨，我準備好了嗎？是什麼樣的天氣、時間和處境，我不知道他想要怎麼告別，也無從得知起了。我只希望親人可以謝謝宇宙賜予的福份，不要哭天搶地、不要悲嘆惋惜，因為我們和他已經如此幸運，我想歡送他的一生。而我的老母，據說最近社區大學開始上了生死教育課程，在電話裡笑著跟我說：「我今天看到一句話跟你分享：『昨天看電視，今天不舒服，明天送醫院，後天說再見』原來死亡就住在隔壁！唉唷我們同學都笑了一整堂課」，嗯，我在電話那頭根本笑不出來．．．只有淡淡地問，「那如果你明天就要走了要跟我說什麼？」，老母神回：「說再見啊。」

這是一本一個下午可以讀完的書，但書裡的功課很深很長，死亡的那一天通常都很突然、老齡照護都是現實的堆疊，參雜著各種未知。已經年歲漸長的我們，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