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的課題~對爸往生的自責

爸是在我高二的時候，發現他得到大腸癌三期的…
當時的觀念還在吃什麼得什麼…反正什麼都是跟吃有關係…
所以那時候以為是爸吃太多的肥肉、加上抽菸、喝酒、又休息不夠…
所以才導致生病的(但癌症其實根本不是這原因…)

當年的治療方式，以手術加上飲食調整居多…心靈則是傳統宗教為主…
(並不流行身心靈的觀念…)

也因此當年爸一開始生病的時候…選擇了走西醫的方式…
基本上做了最粗魯、最傳統的西醫切割手術…也休養了好一陣子…
但爸擔心我們的學費沒著落，家裡的經濟又是待改善
(當年爸媽都沒有買保險
(所以爸一生病就幾乎花光了所有積蓄而且還負債

於是在休息六個月之後，他又回去了原本的工作當板模師傅…
(收入雖然看似豐富，但其實都是用時間用體力用生命去換來的…)

我那時高二自然組，一直很怕爸會復發…
也因此常常藉故在樓下看電視，藉故陪伴爸爸
但也是那時候開始真的認真讀書…然後希望可以讓爸開心快樂點…
希望用獎狀來換得爸的笑容…只為了爸爸讀書…
但我自己對生命啊、無常啊…其實是很茫然的…
因為也沒人跟我聊這類的題目

很茫然的意思是我不知道這麼做下去會有什麼意義？
又，我真的做得到嗎？我真的考得上大學嗎？
常常處在懷疑自己又得肯定自己的矛盾下生活著…

當年沒有身心靈的觀念，支持我的只有一個念頭
那就是「考上國立大學」，為的也只是讓我爸媽安心…自己得以上大學…
因為媽也曾威脅過我，家裡的經濟不好…若只是私立大學就打消念頭吧
跟她一樣在工廠當女工就好了…
(當女工不是不好，但我真的太愛講話，不能自由講話我會受不了…
(加上女工的薪水其實蠻少的…所以我是拼了命也想考上國立大學…
(但哪一間學校跟我有緣，我真的完全一點頭緒都沒有…
(只能拼命唸、拼念拿高分…

我希望讓爸媽他們覺得他們賺的錢，是有價值的…
每天洗著我爸髒到不行的衣服，想著爸都這麼努力了…
我也不能太打混吧…當時認認真真的讀了好一陣子的書…
(每天五點就起床，五點半放衣服下去洗，洗之前得先刷乾淨
(背一下單字…
(六點準時衣服洗好曬衣服，吃早餐，走路到公車站搭六點半的公車
(等車的時候，再背一下單字…就為了晚上能陪爸看電視…
(幾乎是過了一整年這樣的生活，就是我的高三…
但當時看不到自己努力的盡頭…
最慘的是不斷地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能考上國立大學…
但腦海裡每每浮現的就是那四個字「國立大學」…

終於畢業了，七月到，上場時間到了，連考三天…
我報名了第三類組，考了十科…反正我都報名了，就都考吧
那是個還有倒扣分數年代的聯考…我不敢亂寫
有把握的才寫上去，沒把握的我只好空白…
考了整整三天…是我最親愛的小弟陪我去考的…
不會多問，也不會管我在幹嘛，他自顧自的看著他的報紙
只有在時間到的時候，問我要吃什麼喝什麼，然後他就跑腿…
到現在還是很感謝他當年的陪考… 哈…

考好後，甚至還忘了我的眼鏡在考場…請爸爸載我回去拿…
一到家，我就直接躺床躺了三天…毫無理由…也許是放鬆了吧…
我繃緊的神經像是彈開般地釋放…三天，我完全不想理會任何事
只想睡飽，只想休息，只想自己一個人好好待著…
成績什麼的，我也都放下了…反正我能做的就這麼多了…
考得上哪間學校就隨便了…不再害怕，不再恐懼…至少先活下來再說…

家人們看我壓力這麼大，其實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倒是我自己三天後，就恢復正常了…但對自己的分數還是非常沒有把握
不過也只能等了…於是等到了一個還不錯的結果…(我覺得)
我的總分340分，扣掉我的物理分數9分，第四類組的分數有330左右
當年有80個志願可以填，還是畫卡的那種…
我按照前一年考上的最低分，先寫在一堆志願在草稿上
不外乎是護理系、園藝系之類的
因為當年的我想當護士，幫爸恢復健康/喜歡花草，想自己開店…
分數有加權計分，不過我沒什麼在意…
寫好之後，拿給媽媽過目跟討論…媽媽自己反而把大學的本子拿去看…
想來她應該是不甚滿意我自己選的科系…哈
媽：「這不是有一個家政系嗎？師大的…」
我：「媽，那不太可能上，因為去年最低分是340，我今年才考330…」
我：「差了10分，可是差很多的呢…(媽根本就不知道什麼是倒扣吧)」

但媽根本不管，她說：「反正有機會你就填填看…試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我：可是這樣浪費我一個志願啊…
媽：不管啦，你給我填第一個志願…如果沒有上也就算了…

我想著，這壓根就不會上的科系，我怕什麼？！
所以就給它填第一個，其餘的79個我自己填的…

然後我就以第一志願之姿，考上了台師大家政系。
讀到大三，爸爸的病復發了…這次沒辦法動手術…
只能尋求其他療法…
宗教、中醫都試過了…我甚至還做了吃素一個月的承諾…
就為了希望可以延續爸的壽命…一點點…
不過我中途就破戒了…
我一直以為破戒個一天…是可以再補吃一天就好
所以也是想堅持著三十天的…但爸就在我根本吃素不到一個月的時期…
他往生了…就在我陪完他春假的住院後…
他在農曆五月十六日的凌晨…救護車載著我們…
一起回到家面對了最重要的這件大事：死亡。

守靈的三天，我幾乎沒闔眼。覺得一切都是夢…是夢…
我伴在爸的身邊，看著他的身體…
我後悔著我沒能在他活著的時候…抱抱他、告訴他我愛他…
我想著考上師大是最對他最大的孝順了吧…但他卻沒能親眼看我成為老師

爸很會計算，第三天就有日子可以送他出殯了…
一切發生得很快…快得我真的覺得那真像是一場惡夢…期待夢快點醒來…
而我爸只是睡著而已…不過現實的認知卻是…爸的確是離開我們了…
我當時非常非常自責…(自責的情緒一直維持到遇見賽斯前)

覺得是我害死爸的…覺得我要是不要吃素破戒就好了…
覺得我要為爸的死負起責任…覺得讀書也完全失去意義跟動力了…
我看了很多宗教方面的書，我想知道爸他到哪裡去了…
甚至連西藏生死書也看…但還是找不到答案…找不到說服我的答案
我壓抑的情緒連帶也影響了我的身體近六個月沒有來好朋友(月經)…
只有在一個人獨處的時候，會默默地哭了起來…
媽常說我很沒情沒義…怎麼都不會哭？不會想念？
我想說這種事，怎麼可能大聲嚷嚷呢…？

經歷了好長的一段失落期…
我若不是因為還有媽媽要奉養…我可能也過不去那段時間
(後來才知道這樣很不營養
(所以拜託，書要為自己而讀，人生要為自己而活…
(我為了爸讀書，結果爸一倒下，我卻完全失去了我的生活重心了…

加上後來的教甄失利…我根本覺得活著沒有樂趣…直到我遇見賽斯…
賽斯的生死觀比較可以說服我…
他說一個沒有準備好要死的人，不會死…
一個醫術再好的醫生，也救不回一個不想活下去的人…

我到那個時候才發現，原來我可以不用為我爸的往生負責任
原來爸不是我害死的，當然也不是因為我吃素破戒的事才往生的…

所有的神明都是慈悲的，沒有神明願意去懲罰人類的…
一切都只是自己創造自己的實相罷了…

回過頭想…爸選擇那時候往生
一方面一定是他撐不下去了…身體的疼痛、真的令人難以想象
一方面是他安心了…可以放心到另一個世界去了…畢竟我們也長大了…

於是我一直到接觸了賽斯之後
我才真正地放下了那背了好久的自責。那背了好久的怨氣、怒氣…
因為後期陪爸去走宮廟的時候…竟然還有人說那是業障病…沒辦法處理
因為後期那驕傲的中醫，竟然說爸動西醫手術之後，他們也沒辦法處理
那時候還沒接觸身心靈…也不懂原來爸其實養家的壓力好大好大…
那時候雖然知道自己是被愛的，但不懂得表達跟流動情緒…
很多愛的語言，也不懂得跟爸爸說…跟身邊的人說…

所幸我後來漸漸走出來了…慢慢愈來愈會說心裡的感受了…
在這裡也要出清所有對爸往生的自責感…因為那是沒有必要的

這輩子我只能為一個人負責，那就是我自己…
真正的神明才不會計較那破戒與否的事…祂更在意的是我們每一個人
爸就是因為放下了，所以才離開了…我謝謝爸，也祝福爸…
活下來的人更需要勇氣…這話一點都不假…

每個人都應該更懂得辨認人工罪惡感跟自然罪惡感…甚至接觸身心靈…
也就能避免像我當初如此受罪了…啊…真的走了好大一圈冤枉路啊…

感謝爸這麼深深地愛過我…我也會深深祝福他的。無論何時何地。
不過我不要再繼續背那些沒必要的自責跟罪惡感了。沒必要也不需要了。
受苦是沒有必要的。

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