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其名的輔導

小組的裘向沁吐露被牧師介紹了男友夏普，沁以為他們是特例，才得以有這「配對」的福利，因為裘功課好又面容姣好；男方外型斯文、談吐幽默且是頂大高材生。沁對此沒有質疑牧者的意圖，只有羨慕。

因為剛進教會沒多久，沁對男生小組的某個男孩傾心，告訴王姐後，王姐說了一個小樹故事：「如果你是熱帶雨林的樹苗，看上了一株針葉林的樹苗，開始交往，盤根交錯，但最後發現對方是生長在寒帶氣候，彼此適應不良勢必要拆開。拆開的痛無法想像並嚴重影響之後的感情。」

王姐鼓勵沁專注在培養自己的能力，等候時間到了，就會看見與自己條件相當的人。但同時又要求沁減少在網路社群平台上與那男孩的互動，王姐一一看在眼裡。

王姐會看著大家在社群平台上的一舉一動，某天沁心血來潮分享了好幾個網頁連結，突然收到王姐訊息：

「沁，你要不要數一數你發了幾則貼文？」

沁那時還沒意會過來，就真的回覆了王姐一個數字，沒想到王姐反映令她錯愕。

「你還真的數啊？!不是叫你數的意思....你沒有發現你掛在社群平台很長時間嗎?」

沁感受到一股涼意，匆匆回覆王姐後就關閉頁面。

***** ***** ***** ***** ****

妮比沁早一年進入團體，是裘帶她進來。她倆本要好，且說好要一同申請到外地當交換生，沒想到只有裘申請上，妮的心開始起了變化。

裘在國外當交換生時，沁剛進KLHC，和妮同個小組。妮起初無法接納沁，是王姐「努力安排」才讓妮覺得沁需要她。妮看似處處帶著沁參加許多活動、膩在一塊，實則把沁當作小跟班。沁一開始不明白，內心只覺得感謝妮陪伴她，才能一同在信仰路上堅持。直到妮推甄上研究所，才發現妮真實的樣貌。

妮很愛在公開場合挖苦沁，沁一開始都只敢笑笑帶過，因為口才沒有妮好，且深怕妮生氣。但最終忍受不了，找了王姐談。王姐跟沁說要用幽默和智慧化解，說沁對任何事都太認真了。沁不明白為何她不是那個做錯事的人，但要改變的卻是她，還要暗中為妮禱告求神祝福她。

妮某次在社群平台公開標記沁，寫下沁這個人如何如何，王姐在下方留言：「妮~Take it easy~」

***** ***** ***** ***** ****

沁發現婷暗中被牧師介紹和學弟豪認識，那時他們大四。

沁會知道是因為在校園撞見他們好幾次，以及在餐廳外看見他們倆單獨用餐。

待他們穩定交往後，牧師突然於對外聚會中公開，並向大家說他的「媒合恩賜」，接著闡述教會對年輕會友們的男女交往的態度：晚交往，早結婚；適合交往的時機是大三大四至研究所以後。交往是要以結婚為目標的交往。

但不成文的規定是：會內禁止異性一切私下交流接觸；被「准許」交往期間也不能公開，個人的社群平台介面也會被監控，除非兩人確定要結婚。

***** ***** ***** ***** ****

女生團體一個一個按著「節期」被上面的人配對，但彼此卻不知道也不敢多問，在與異性的過程中只敢跟王姐說。

輪到沁。

那天被牧師找去會議室談一談，牧者和她寒暄幾句後，問了在教會有無欣賞的對象。沁臆測這是牧者即將為她配對的起手勢後，給了一個名字，寄望牧者回覆的是她心中所想的那個人。

「喔！你喜歡他阿，他不適合你。我們覺得你跟邵恩比較適合，要不要先跟邵恩先認識看看？」

沁沒有拒絕。

牧者接下來告訴她要如何進行「認識」：可以通電話；約出來見面，但不能被教會的人看到，需要向各自的小組長報備，好讓他們後續進行輔導關懷。

另一頭邵恩也被找去談話了，但是覺得憤怒，認為為何交往對象要受到牧者的指示。

王姐知道沁開始被介紹了，給了沁幾個提點。

邵恩雖然感到不被尊重，但是不排斥和沁認識，開始按照牧師的指示每天電話給沁聊天。沁懷著不被牧者尊重的態度，和失落的心情，面對劭恩每天來電深感厭煩，但又不敢找王姐訴苦。直到王姐問起後，王姐震怒：「你都沒有每天打電話給你關心的學生嗎?要不然怎麼會覺得不耐煩?!」王姐要求沁列出她的關懷名單，並每天打電話給她的關心對象，王姐之後要抽查。

沁感到錯愕，她好不容易突破恐懼找王姐傾訴煩惱，沒想到王姐卻只在乎她傳了多少福音，並對她「再教育」。

沁開始排斥邵恩的一切互動：約她見面她爽約、遲到；在教會碰到面也不太搭理他，視之為陌生人。摸不著頭緒的邵恩問了沁，他才明瞭怎麼回事。邵恩非但沒有不悅，還鼓勵沁不要太放在心上，重點是認識彼此。

等沁認真看待邵恩的心意，沁開始釋出善意，願意和邵恩碰面了。某次沁覺得的認真和劭恩聊天後感覺還不錯，認為可以發展朋友關係。但當晚王姐傳了訊息給沁，問了她這次碰面聊了什麼，沁因恐懼又托盤而出。王姐針對她所陳述的談話內容，一一對沁進行「輔導」。

這真的是和異性交往嗎?為什麼和輔導說了一切，反而沒有被同理、被解惑，卻是又更加厭惡自己，更覺得自己沒有被人喜歡的資格、被愛的價值。沁本來就很怕王姐，加上這三番兩次被王姐的輔導折騰，她不再赴邵恩的邀約。

沁的感情就先擱著了。

約莫一年後，邵恩的某個禱告經歷，讓他覺得神有應證沁是適合的交往對象。他把這經歷跟輔導任哥說。隔一天的早禱後，王姐問沁最近有無為未來對象禱告領受，沁回答說有禱告一陣子，而當天的領受是按照神的帶領。王姐先分享邵恩的禱告應證，再告訴沁說這就是神給她的應證，應該要有信心踏出下一步。沁就這麼和邵恩開始正式交往。

兩人決定交往關係的那天，王姐打電話提醒沁：「雖然要花時間約出來互動，但不要本末倒置，影響到傳福音的時間了」聽了這句話，使得沁不敢放太多心力在交往上，反倒想盡辦法折騰邵恩，讓邵恩討厭她，好讓他一狀告到輔導那把這段關係斬斷。沒想到邵恩就是一直接招，相信沁總有一天會好好待她。

其中沁和邵恩吵架了數次，邵恩不知如何面對生氣的沁，找了輔導任哥談，沒想到另一頭換沁被王姐質問。任哥知道王姐做了什麼，對沁說王姐總是保護女孩的，怕女孩受傷才會這樣緊緊關切。沁很無奈，為何每次吵架王姐都歸咎於她愛生氣、都是她的問題，邵恩都不用反省。兩人幾次爭執中沁說了要分手，這又傳到王姐耳裡，王姐劈頭罵沁說再吵一次就真的讓你們分手。後來邵恩和沁真的分手了。

牧師過了一陣子才知道邵恩很久沒和沁聯繫，知道了他們的景況後，認為情侶沒有針對問題解決就直接分開不是很好的處理方式，了解情況後表明會接手輔導他們。

***** ***** ***** ***** ****

裘大學畢業後開始找工作，被要求要禁食禱告到有領受。王姐問了裘的領受後，又質問，這是你自己想的，還是神啟示你的。

裘應徵上了業務，工作一段時間後須要到中國出差，住宿時男老闆會睡在隔壁房。王姐覺得十分不妥，在早禱後小組聚集時當眾質問裘是否仍要出差，裘認為這是工作要求不可能拒絕，王姐一一點名其他組員要求說出看法意見。

裘工作一年後打算和夏普到國外讀書，沁一直很羨慕，因為其他想圓夢的人都得離開C市、離開KLHC，唯獨裘和夏普不用，是被教會支持的。牧師不斷在聚會中提到裘和夏普是在教會引導下找到夢想，得以到國外攻讀學位，好讓他們實踐回國到大學教書的志業。沁和其他人都是這麼認為的。教會還將他們的經歷拍成短片來成為大學新生招募工作的素材。

***** ***** ***** ***** ****

直到多年後沁和裘聯繫，裘才說出真相：他們一直是被KLHC阻饒出國夢；在聚會中分享的見證是經牧者雕琢、修改的，當時的裘懵懵懂懂以為回台教書就是神要她做的。裘說在國外的他們被KLHC要求同步參與服事、聚會，說不論他們到哪，KLHC永遠是他們的母會。直到他們在國外教會和當地人分享在家鄉信主的狀況、教會所見所聞，在場沒有一個人不被嚇傻的，認為他們活在中古世紀。裘和夏普才驚覺KLHC是一間「超乎常理」的教會。體認到這點的裘，花了五年整整的時間才從憤怒、沮喪、和悲傷等各種負面情緒中走出來。

沁很難過裘怎麼不早點告訴她真相，這樣她就不用多熬那麼久才用血淚體認到。裘說當初怕講了根本不會有人相信，更不用說她沒說真相時，頭幾次自國外回到KLHC都被投以異樣眼光，甚至有領袖講他們閒話都傳到她耳裡。

***** ***** ***** ***** ****

邵恩和沁就在牧者放養輔導下，開始愛情長跑，常常被教會的人問何時要結婚。

眼看比自己晚交往的學妹婷、娜和黎都被輔導「催促安排」下結婚了，沁不明白為何只因研究所尚未畢業不能和已步入職場的邵恩被輔導催婚。任哥總是對沁說，只要畢業了就可以結婚。

沁沒有很想結婚，單純是比較心作祟。沁覺得輔導長期以來不公平的對待。

待沁步入職場沒多久，任哥、牧師開始催婚，理由是避免夜長夢多。但是雙方家人因兩人經濟狀況不穩故而堅決反對，任哥要他們針對家長不同意的點去溝通，以及同時迫切禱告；王姐和沁再次分享她和任哥當時籌備婚事禱告的經歷。最後雖然雙方家長皆同意這門婚事，但沁感受不到一絲絲即將要結婚的喜悅，只覺得達成了教會牧者交辦的事項。籌備婚禮期間還要忍受雙方家長冷嘲熱諷說怎麼這麼急著結婚。

婚後接著被催生子。

沁婚後收到王姐來訊問夫妻有無行房，若不順利可以向她諮詢。兩天後沁才回覆，她沒想到裘的遭遇竟然真的發生了，連她也不例外。沁沒有覺得王姐的舉動是關心，她感到被冒犯，好似有人掀開她家的窗簾窺視她的一舉一動。邵恩也感到錯愕。

任哥時不時催促、提醒沁要趁年輕時懷孕，說趁身體還健壯時養育小孩才有體力。喜歡小孩的邵恩可以理解沁的為難，知道沁原生家庭的處境。但看著教會組內姐妹娜、婷、妮婚後陸續一年內產子，以及前輩們婚後皆生了至少兩個孩子。KLHC塑造出有孩子的家庭是蒙福的，沒孩子的夫妻生命還不成熟、有問題。

接著被催買房。

婚後邵恩和新婚不久的庭及即將結婚的忠，被任哥加進私人社群。任哥丟了一個Excel檔案，請這幾對新婚夫妻/情侶列出目前日常花費和存款狀況，為了要計劃買房。沁覺得生活又再度被侵擾，為何連兩人的金錢使用狀況要被關切。邵恩和沁達成共識，近期暫不規劃買房，兩人沒有後援加上經濟基礎尚未穩固。教會中有買房的夫妻不是父母贊助，就是在職場打滾多年的高階主管。

另一個事件，更是讓沁母反感，開始質疑KLHC對會友的態度。沁的雙親在他們新婚後到KLHC找沁，牧師跟他們寒暄時接聊到現在買房不容易，父母可以的話就盡量幫忙，好讓年輕人有個家，牧師進一步講到會中很多年輕夫妻都陸續在附近置產了，很蒙受祝福。沁母只是笑笑回應牧師，但私下跟沁表達不滿，認為買房是兒女的事情，為何父母要介入，更不用說牧者還這樣暗示父母。

但沁曾一度怨恨父母為何有能力不資助他們小夫妻買房，每每回到老舊的租屋處，沁就覺得羞恥，深深覺得不如身處千萬住宅的婷、娜、黎。

直到去年4月的那場聚集，才讓沁徹底清醒，覺得這10年來都是一場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