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中三年級下學期剛好碰到將介石過世,當時全國哀戚,而在那少不更事的年紀,自然也跟著大家哀戚不已,只是從黑白電視中看到出殯盛典的那天,馬路兩側一路跪拜到底的景象,內心浮現了「有需要如此嗎?」的疑問,高一論語課剛好唸到孔子說的這一段話,「大哉問!禮,與其奢也,寧儉。喪,與其易也,寧戚。」,很快的讓我聯想起國三畢業前的那個情景。
我很容易把老師講的或書上寫的「道理」,跟現實做比對,然後就會發現很多矛盾之處,因此,當書唸得愈多、聽老師講得愈仔細,腦袋裡的疑問也就跟著愈多,個性也就愈叛逆,我並不了解這是不是一般人「叛逆的來源」,但我的叛逆多數應該是來自於這個狀況。
不過,讀論孟時還沒有徹底覺悟,只認為教育需要改革,因此,才會有高二被學校派去東吳大學參加科學營,在營隊結束前,由吳大猷先生主持的綜合座談會中,成為唯一舉手的學生,並發表「我國小學教育應該要改革」的言論,只是我已忘記當時為何只提到「小學教育」,現在看來各個教育階段都大有問題,小學的問題反而是最輕微的。
真正徹底覺悟也是在高二階段,那時候有三民主義這門課,我們班是由教務主任任教,我還記得他姓柴,由於從小根深柢固的黨國教育,所以當唸到三民主義「民有、民治、民享」時(真是有意思,幾十年後寫這六個字,竟然還需要google一下,不過我猜我的兩個孩子應該不太知道這六個字吧!),內心之澎湃難以言喻,因此,這一科我應該算是唸得不錯,成績也很好,只可惜升學考試好像被融入公民課中,而沒有獨立考試分數,否則我應該會有多一科可以得很高分。(備註:文章刊登後,有好友提醒當時的三民主義是獨立考科,時日已久,記憶模糊,感謝好友提醒)
應該是高二下學期,有一回上課柴老師突然跟全班同學宣布:「國民黨非常愛惜人才,由於我們班是全校最優秀的班級(自然組唯一的實驗班),國民黨剛好開放入黨,因此特別推薦我們班同學加入國民黨」,並交代有意加入的同學,在下課後跟班長登記,於是下課後一大群同學都排隊向班長登記,我自然也在隊伍中;只是不知何故有同學沒登記,因此隔週上課時,柴老師又說話了:「聽說有幾位同學沒有登記加入國民黨,我建議大家都去登記,因為你現在不加入,唸大學時還是要加入,早點加入對自己比較有幫助,尤其是對未來找工作、當兵等都會有幫助」,聽到這番話後,腦中湧現一堆疑問:三民主義不是強調自由民主嗎?為何一定要加入國民黨?又為何加入國民黨會對找工作及當兵都有好處呢?
事後猜想柴老師可能是因為「業績」的緣故,所以講了那些重口味的話,但開始有強烈叛逆個性的我,對於他的說法非常不以為然,於是下課後,立即跑去找班長要回我的登記單,當時我後面也排了一大串同學,只是不知道他們是去登記加入?還是跟我一樣去要回登記單?如果當時沒有柴老師那番話,也沒有我當時養成的「叛逆性格」,現在的我應該會是國民黨資深黨員,當然也可能會是失聯黨員;不過,這件事對我的影響不僅是要回登記單而已,從那個時候開始,我不再相信,或者說是我不再單一的聽信課本或老師所講,特別是開始不相信媒體上有關於政府的一切說詞(除了學校上課,當時許多資訊來自於三大報及老三台),於是就開始找尋當時的非主流刊物,也開始買自立晚報,從那些刊物及自立晚報中,獲得了許多跟主流媒體不一樣的訊息,可惜那些非主流刊物在屢次搬家的過程中都被丟棄回收了。
岔一下題,因為看自立晚報,竟然中了一輩子到目前為止的最大獎,那是在結婚前,正煩惱結婚後所需的家電用品時,自立晚報剛好推出一個抽獎活動,每天把抽獎訊息剪下來用明信片寄出去(早期常有這種既明信片的遊戲),就這樣每天剪每天寄,沒想到結婚前收到通知得到第一大獎,還租了一台小貨卡到自立晚報倉庫載回冰箱、洗衣機、電視機等。
另外,中獎後沒多久,就跟太太去台北地方法院公證結婚,那天是1991年5月5日,剛好是當年的反核遊行,地方法院附近停了許多鎮暴車,公證結束後,我們兩人就直接參與遊行,底下照片是遊行中一位朋友幫忙拍的,可惜當天沒有穿婚紗,否則有可能會是當天媒體焦點吧!那是解嚴沒多久的年代,台灣每年都有許多街頭運動,而且一次比一次盛大,我也參加了大部分的街頭活動,主要也是當時主流媒體總是把街頭活動報導為暴力活動,在不信任與好奇的驅動下,而一起走上街頭!
前面提到「我很容易把老師講的或書上寫的,跟現實做比對」,這使得我日後的工作,總是不敢陳義過高而採取比較務實甚至保守的態度,「趨向務實與保守」應該也跟我個人的身體缺陷有關,由於腳的缺陷,從小一不小心就會跌倒,褲子就經常破損而被媽媽唸(每一條褲子的膝蓋部位總是縫縫補補),所以就學習「步步為營、以防跌倒」的精神,不過「務實與保守」跟「理想性」是無關的,事實上,我非常在意理想性,「理想」跟「陳義過高」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務實的理想」是有願景且能盡一切努力自我實踐,但「陳義過高」的口號則可能只是為攫取資源與他人目光,所以我是認為「知行合一」乃為工作上非常重要的課題,在這個信念下,工作中自然會要求自己及工作夥伴要有「說到做到」的態度。
但如上的工作態度,並沒有使我成為嚴苛的主管,反而我非常信奉「大德不逾、小德不拘」的名言,認為應該要寬容工作夥伴可能發生的失誤,事實上,大多數人都曾歷經長達十幾年「不能犯錯的教育過程」,這讓許多人對於「別人的犯錯」總會大驚小怪,只是從小的教育也告訴我們「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過而能改,善莫大焉」的道理(顯然又是一件前後矛盾的教育過程),因此,我總認為應該給犯錯的人有機會改過,但我也不會過於鄉愿,對於無法同道的人,在經過一段時間磨合後,如果實在真的無法同道,也會不顧一切的敬而遠之,這在我的許多工作過程中都曾發生過。
總之,高中時期讀的許多聖賢書,對我影響超大,包括對整個社會的觀點以及日後幾十年工作的態度,即使是長期所關心的教育議題,都跟我的高中教育息息相關,所以我總認為高中是一個人一輩子的關鍵時期,但高中又深受國中小教育的影響,因此,國民教育也就成為我關心教育最重要的一環。
突然想到高中國文老師在「春風」裡對我如下的評語:
「方正不阿,處事冷靜穩健,勤學上進,敏於思,富窮理,批判之精神有特殊見解,尤為人中難選之益友。」
針對最後那句話,我有一點心得,我會為處於「劣勢」的新舊朋友,奮不顧身地出頭,但卻不會與人說三道四及交際應酬,因此,跟大多數朋友總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知道是不是就是老師筆下「難選的益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