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評| 意象化的逃離與迷戀:《午夜巴黎》

2022/07/09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Midnight in Paris © Woody Allen
7月6日,周傑倫暌違六年的作品《最偉大的作品》作爲先行曲上綫於各大平臺。這次周傑倫穿越回1920年致敬那個璀璨年代的藝術家們,不少敏銳的影迷和歌迷們不約而同地認爲《最偉大的作品》是屬於周傑倫《午夜巴黎》。這種藝術與靈感的交織賦予了音樂和電影另一種跨時代、跨邊界的價值。伍迪艾倫的《午夜巴黎》也再次走入大衆的視野。
如同伍迪艾倫 (Woody Allen) 其他的電影,《午夜巴黎》(Midnight in Paris)也是標配的三件套:神經質/偏執主角、通過大量的對白推動劇情發展和夾雜陰陽怪氣的幽默。這個組合大概就解釋了爲什麽伍迪艾倫的電影總是用一種迷人的熾烈感抓住觀衆的注意力,讓人覺得荒誕的同時,又巧妙地將剖析人的内在精神這種看似嚴肅的理念戲劇化。
伍迪艾倫在片頭安排了一段3分鐘的城市風光空鏡片段,描繪了巴黎在不同面貌下的美好,包括雨後的巴黎,傍晚時分的巴黎,午夜的巴黎和充滿藝術氣息的巴黎。觀衆在導演的鏡頭下,用短短的三分鐘就對巴黎建構最直觀的視覺感受,同時為整部電影定下一個浪漫的戲劇基調。緊接其後的是電影唯一一段的畫外音對話,Gil (Owen Wilson飾) 對巴黎表達由衷的贊嘆,同時也毫不保留地流露出他對巴黎20世紀的美好嚮往,導演用單刀直入的方式揭示整部電影要探討的主題——「對黃金年代的美好神馳」。
在《午夜巴黎》中,來自美國的Gil與他的未婚妻Inez (Rachel McAdams飾) 在巴黎旅行途中偶遇朋友Paul (Michael Sheen飾)和他的太太Carol (Nina Arianda飾),4人因而一起游歷巴黎。在一次品酒會結束後,Inez和Paul夫妻繼續參加舞會,而Gil帶著微醺的醉意獨自回酒店。當午夜12點鐘聲被敲響,Gil意外地坐上一架舊式馬車,從此開啟了他和另一個時空的連接。就在這場時空之旅中,他回到了令他痴迷的20年代。

【20世紀:欲望的顯現】

Gil在潛意識裏將他對上世紀藝術家的敬仰意象化地投射在整個人才輩出的時代,20世紀這是他所認定的黃金年代,他對舊時光的想象和憧憬奇跡般地被具象化在一個能流通的時空中。他的投射和認同建立與欲望機制之上,進入20世紀恰好是欲望被喚醒的第一步。Gil在一個宴會上遇到史考特·費茲傑羅與他的妻子,並再藉由史考特·費茲傑羅的引見遇到了海明威,然後再藉由海明威的引見讓他的小説稿件得以讓格特魯德·斯泰因過目,并且在畢加索的畫室遇見了充滿魅力的Adriana (Marion Cotillard飾)。環環相扣的連貫性、人與人相遇的偶然性和超現實的跨越時空進一步建構了戲劇框架,20世紀巴黎的藝術溫床形象和氣息逐漸變得鮮活明亮。
在原本的時空裏,Inez總是批評或否定Gil的想法和行爲,她認爲他是一個頑固且不切實際的幻想家,并且是一個過於活在過去的浪漫主義者。與其形象形成鮮明對比的是看似學識淵博和穩重的Paul。對於Pual,Inez更是毫不掩飾的欣賞,這種對比加深了Gil在原時空的不被認同感。然而在這個黃金年代,他不再是一個被限制的幻想家或浪漫主義者,他的才華和被壓抑的自我在這個時空得以解放,他甚至可以是一個被海明威和格特魯德·斯泰因所認可的作家。這種欲望某程度上導致他進一步留戀於這個可以讓他造夢的時空。
伍迪艾倫在電影裏提出了「黃金年代情節」 (Golden Age Thinking) 這個概念, 我認爲這種逃避和投射心態或許能被解釋成一種人類共通的、内在的和癔症化的防衛機制或心理暗示。因爲現實的打擊或壓抑而對當下的自己感到不滿,他尋找自我定位和成就感的欲望沒有在原來的世界獲得到滿足,從而將意念投放在曾經美好的年代,順理成章地躲到被粉飾過的舊時光,完成一次理想自我的建構,如同Gil在創作和個人感情上的困境剛好給了他一個迷戀20世紀的理由,並藉由進入那個時空得到一次自我救贖的機會。

【19世紀:真正的黃金年代?】

Gil陪著Adriana去到她心目中的黃金年代——19世紀。Adriana的深伏於心的激情在璀璨的燈光下被瞬間照亮,略微詫異又明亮輕盈的情緒支配著她的身體,她的神情姿態和對19世紀嚮往的眼神如同剛到20世紀的Gil。在流光溢彩的晚宴中,Gil更發現那些19世紀的印象派畫家口中的黃金年代卻是文藝復興時期。
我們倏地看到不同時代的人心中都給予了黃金年代不同的定義,人似乎沒有辦法滿足於當下,他們在懷舊和無限幻想過去中得到愉悅,這種高漲又空虛的情感視乎會隨著時間和現實與理想之間拉開的落差中不斷升騰,因此人們對「過去更好」的迷戀再也無法被按捺。
伍迪艾倫電影中這種游離在清醒和幻想的邊界之間和想逃離現實的意識早就在1985年上映的《開羅紫玫瑰》(The Purple Rose of Cairo)有所體現。兩部電影的主題雖説不同,但在角色的精神本質還是有一點類似的,都是渴望從當下無法解決的現實痛苦中逃到虛幻空間得到片刻的救贖。然而無論是在《開羅紫玫瑰》還是《午夜巴黎》,這種從痛苦逃到虛幻世界的喘息似乎都沒有辦法成爲長久持續地成爲生命的支撐點。虛無且懸浮於現實的夢總有一個幻滅時刻。
這部電影的另外一個特別之處是在時空穿越的設定上讓角色有選擇的主動性,他們可以選擇留在這個時空或隨時抽離,就像人是可以決定以什麽的形式承載痛苦和處置命運的困境。Adriana暫時選擇了留在她認爲黃金時代,而Gil則在19世紀中看清了懷舊的本質並擊碎了「理想我」,他選擇回到當下直面生活的困境,逃離了一段早已不適合自己的感情,踏進未知的人生新篇章。

【21世紀:不完美的當下】

在深焦鏡頭下,背景的街燈變成了朦朧的繁星點點,發散的柔光照亮了城市的一隅,人與人之間的邊界消弭於隱晦的夜色中。導演通過Gil和Gabrielle (Léa Seydoux飾) 的相遇給了結局一個相對美好的意象符號。在這個「非黃金年代」,儘管生活未必是稱心如意,儘管這個時代不讓人滿意,但生活必然要繼續向前走,沿途也依然有遇到美好的可能,就如同Gil偶然地在午夜時刻找到另一個願意陪他在巴黎大街上淋雨漫步的人。
「其中一個常出現的謬論是黃金年代情節,意思是你在不同的時間會更快樂。就像人們會想,「如果我搬去巴黎,我會更快樂」或「如果我搬去倫敦……」儘管這些地方很棒,但他們並沒有因為搬了去那些地方而獲得快樂。因為限制他們的不是所在的地方,而是所處的現實困境。」 —— 伍迪艾倫 Woody All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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