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我的拼圖(六)---南瓜

更新於 2022/11/07閱讀時間約 2 分鐘
自我的拼圖終究還是必須來到我覺得最難的一塊,那就是我的父親。
凡是認識我父親的人大概對他只有三種心情---敬佩、敬重與敬愛,因為我的父親性情溫和樂觀,為人風趣幽默,待人真誠且樂於付出,而且還多才多藝(包含裁縫、烹飪),尤其是他無微不至地照顧不良於行的母親直到他生命的盡頭,那長達二十五年、分分秒秒累積的辛勞與疲憊,父親從來沒有說出口,但我們都明白在心裡,所以,外人都重重地敬他,而家人都深深地愛他。
可是,身為爸爸最幼小的女兒,我的心比較貪,我不甘於只是遠遠地敬愛他,我想要成為貼近他的小棉襖,只是這個我很早就明白在心底卻遲遲說不出口的願望,終究只能成為心中無法銷蝕的化石,一碰就痛。
一轉眼,父親已經過世二十二年了;老實說,這些年我很少想到他,只有偶爾凝視窗外時,我才會想起他的背影。
十三歲那年,母親因手術失敗而半身不遂,父親因此申請了提前退休,回到家,成為一名專職的家庭主夫;從此,父親是母親生活上的基石,也是母親生活裡的背景。
婚後,每當我返家時,父親總是交代:「你只要陪媽媽說話就好。」然後,他就會離開客廳,走進廚房。
有時,他會穿過廚房--進入陽台--然後--就背對著紗門站著。
我看著他微胖身形的背影,總好奇著他在做些什麼?
有時候,他的身邊揚起小小的煙,我知道他正背著媽媽偷偷吸煙;
有時候,好像有什麼吸引他的事物,他一直往同一個方向張望。
但更多的時候,他只是靜靜地站著,是在放空嗎?我忍不住猜想。
那種時候,我都好想站起身來,好想推開紗門,好想問一句:
「爸爸,你在想什麼?」
可是,我一直都缺乏勇氣。
認識父親的人都說他溫和善良、脾氣好,而知道我家庭狀況的,更是無人不對他豎起大拇指,因為他無怨無尤、細心體貼地照顧母親二十年如一日,但只有我知道,我其實好怕我的爸爸,如果有機會與他單獨在一起,我總是非常緊張。
在別人眼中口齒伶俐的我,一遇到我的爸爸就會變得非常笨拙,我總是三言兩語就可以激怒他,還不知道自己錯在哪裡?越是想要力求表現、裝萌賣巧,越是容易惹他生氣,我的爸爸讓我感到氣餒、無助。
所以,當我讀到荊棘女士自述家庭故事的〈南瓜〉一文時,反而有點羨慕她,雖然她經歷了母親早逝、父親冷漠對待的辛酸歲月,但是,在埋怨了父親十幾年之後,她終究盼到了父親袒露自己的心事,因而在文末,得以在心裡與父親和解。而我,則終究沒有勇氣,也不再有機會,站起身來--推開那一扇紗門--問一句:「爸爸,你在想什麼?」
我多麼希望我們家也曾經擁有過一顆南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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