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台北電影節｜觀影短評（上）

🎬 魏書鈞｜中國｜2021

推薦分數：🌕🌕🌕🌕🌕

魏書鈞導演繼《野馬分鬃》後，又再次交出了精彩絕倫的作品《永安鎮故事集》。如果說《野馬分鬃》是在真實和虛假之間遊走，諷刺藝術真實；那麼《永安鎮故事》就是更進一步的叩問。魏書鈞導演透過一群鄉下小鎮中的人物日常和前來永安鎮拍片的導演和編劇，對於故事編寫、電影藝術的彼此辯證，企圖思考何謂藝術？何謂電影？

電影分為三個章節：「獨自等待」、「看上去很美」與「冥王星時刻」進行敘述，三段相互交織雜揉的故事，同在這座「什麼都不會發生」的永安鎮裡悄悄掀起漣漪。首段故事是食堂老闆娘小顧（黃米依 飾）因為劇組前來店內田調和體驗，而興起了想要逃離現狀的想法，然隨著劇組所挑選的真正的女主角陳晨（楊子珊 飾）的到來，小顧只能夢碎並再次被打回現實，回到那個餵養孩子、看顧食堂的毫無激情的生活。

接著是大明星陳晨，她原來也是永安鎮人，但因為亟欲擺脫枯索乏味的生活，當年她毅然決然離開永安鎮，前往大城市打拚。這次應劇組邀約再次返鄉，她本來期望能藉由體驗鄉村生活而獲得心靈平靜，不料，在永安鎮所遇之人事物反而刺激了她對於生活的思考。就像張愛玲說的：「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 ，爬滿了蚤子。」生命從來都是遠看很美，近看卻是滿目瘡痍的。「看上去很美」，對於陳晨來說，果然只是看上去很美而已。

第二段故事結尾，魏書鈞導演給了一顆超越滿分的鏡頭。我願稱之為截至目前爲止，今年最令我驚喜和讚嘆的完美鏡頭。女主角陳晨坐在回去飯店的車裡，她朝著結露潮濕的車窗，畫出了一隻眼睛，接著她用手指在玻璃霧面上畫出了一隻眼睛，水霧因手指畫過的痕跡聚集成水珠，隨著車子的緩緩行駛，水珠亦自眼眶滴滴滑落，充滿了流淚的辛酸況味。

最後一段故事則聚焦至劇組內的導演和編劇身上。導演（劉洋 飾）口口聲聲說要為「華語電影」盡一分心力，編劇（姜春雷 飾）則想堅持原本的故事主題，兩人陷入了創作的分歧關係。一下是電影要背向觀眾，一下是電影要走近觀眾；藝術是有用還是無用，電影是思考引領還是感受為先；在導演和編劇的爭論中拋出了對電影藝術的各種疑問。

電影還極盡諷刺之能事，和《野馬分鬃》採取了相同的策略。不僅南韓影后金珉禧出現在台詞中，還有講得頭頭是道的「知名影評人」（吳中天 飾），信手拈來也是各種專業術語、詞彙堆砌。透過《永安鎮故事集》，魏書鈞導演批判電影、藝術、影評人以及整個電影產業，甚至還包括他自己。

台北電影節的節目介紹就如此寫道：「魏書鈞以異常銳利的洞察，高度批判的筆觸，一面描繪在不斷加速現代化進程的當代中國，城市與原鄉因內在空洞與對現實的不滿，彼此不斷投射浪漫想像的荒謬情景；另一面則對電影創作者的藝術動機、產業問題，進行犀利而赤裸的揭露與自省。」說得極好。

此外，《永安鎮故事集》很明顯在永安鎮的人物故事和劇組拍攝電影的雙線主軸上，不斷提醒觀眾，要跳脫敘事邏輯，要質疑情節本身，以一種極度「後設電影」（meta-cinema）的拍攝模式，建構出既虛構又真實的影像世界，讓觀眾得以遊走在銀幕內外，得以在觀看故事發生的同時，看見導演觀點及其思考。但願《永安鎮故事集》能在台上映，它需要被更多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