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姥姥插的什麼花

最近看到市場有人賣菊花，突然觸動心弦，買了幾支回來插著，還帶到公司去。有同事笑說，這菊花擺在桌上總覺得好像要上香，感覺很「那個」。到底是哪個呢？（笑）

我當然知道是「哪個」。台灣社會把喪葬與菊花連結在一起，即使我們以前都讀過「菊，花之隱逸者也」，但是生活中與菊花的連結，還是強過唯一的那句文言文，再說周敦頤這篇文章是為了愛蓮，菊花僅是陪襯而已。

但是中年讀紅樓夢，就是老愛看些不重要的、考試不會考的。大家都讀過劉姥姥吧？劉姥姥逛大觀園的時候，被插了滿頭花，她還笑說：「我雖老了，年輕時也風流，愛著花兒粉兒的，今兒所幸作個老風流。」頭上是插的什麼花，這麼風流？如果往前看兩句就會知道答案：正是菊花。

那時賈母的媳婦的媳婦（李紈），捧著一個大荷葉的翡翠盤子，裡面有各色折枝菊花，賈母撿了一朵大紅的，剩下的讓鳳姐拿著插了劉姥姥一頭。各位發揮一下想像力，先是想到一個大荷葉綠色盤子，上面竟然是——咦？紅色的菊花？

你一想到菊花，是不是只想到黃色？但是菊花從來不是只有黃色，雖然黃色的菊花盛開起來是那麼驚心動魄，「沖天香陣透長安，滿城盡帶黃金甲」，那黃金甲，正是黃色的菊花。寫這首詩的就是引發「黃巢之亂」的黃巢，在他筆下的菊花，充滿了戰鬥性格⋯⋯還有血光之災的不詳，這兩句詩的前面是「待到秋來九月八，我花開後百花殺」，這樣的黃色菊花，跟我們現在心裡想的，一點都不同吧？

菊花有各種顏色，如果諸君點到「行政院農業委員會 菊花館」去欣賞，保證看傻眼，原來菊花有那麼多顏色、各有姿態、美得令人目不暇給。

正因為美，所以古代很多民俗活動與菊花有關。據說宋朝起，民間每年就有菊花大會，會場上同時有幾百種的菊花一起來「鬥菊」。會場上除了賞菊，當然也要吟詩作對一下，想來那些也就不都是農民種的，肯定有文人、士大夫家自己栽培的，陶淵明不也「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嗎？

菊花的尊貴到了東傳日本後，成為皇家的象徵，一般人家裡不用菊花，當然是一種不敢僭越的表現。後來再傳到歐洲，結果竟然變成墓地之花、喪葬之花。再傳回東方後，至少我生活中，菊花好像只跟拜拜連結，好似就跟「活人」無關了。

可是紅樓夢裡面的生活，菊花不僅尊貴、鮮活，也是「生活」。除了賈母、劉姥姥簪菊花在頭上，寶釵的房裡也有著一個土定瓶，裡面供著幾隻菊花。眾人興致高昂的時候，大啖螃蟹還要喝菊花酒、作菊花詩！

大觀園畢竟是大悲劇，姑娘們的詩作都寓意了將來，所以我還是比較喜歡賈寶玉寫的「種菊」，在此抄錄出來大家一起共賞：

攜鋤秋圃自移來，籬畔庭前處處栽。

昨夜不期經雨活，今朝猶喜帶霜開。

冷吟秋色詩千首，醉酹寒香酒一杯。

泉溉泥封勤護惜；好和井徑絕塵埃。

說得我自己都想去抱一盆菊花回來種了呢。

菊花主題館：https://kmweb.coa.gov.tw/subject/index.php?id=63